太皇天西南域,一处名为“寂渊”的隐秘山谷。
此地常年被灰黑色的瘴气笼罩,地脉紊乱,灵气稀薄,连最低等的妖兽都不愿栖身,是太皇天出了名的荒芜死地。然而此刻,山谷深处一座天然形成的巨大溶洞内,却被数层隔绝气息、扭曲光影的高阶阵法笼罩。洞内灯火幽暗,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四道身影,分别坐在溶洞内四块凸起的玄黑色石座上。他们的气息或炽烈如火,或凶蛮如兽,或阴冷如冰,或缥缈莫测,但无一例外,都强大得令人窒息,赫然都是天王境的存在!
坐在东首石座上的,是一位身披赤红烈焰道袍、须发皆如火炭的老者,双目开合间似有熔岩流淌。正是当年参与围攻北玄派的主力之一——烈阳谷当代谷主,烈阳真人(天王境中期)。
西首石座,盘踞着一尊如同铁塔般的巨汉,裸露的上身纹满了各种狰狞兽首图腾,呼吸间隐隐有蛮荒嘶吼之声。乃是万兽山山主,蛮擎(天王境初期)。
南首石座,笼罩在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灰白色雾气中,只能隐约看到一道纤细妖娆的身影,散发出刺骨的阴寒与怨毒。此为玄阴教教主,阴无瑕(天王境初期,女性)。
北首石座,则是一位身着星辰道袍、面容笼罩在淡淡星辉之后,看不真切的中年道人,气息最为缥缈难测。他并非当年直接围攻北玄派之人,但其麾下势力“星罗阁”与北玄派素有旧怨,且在瓜分北玄遗产时获利颇丰,如今被其他三方拉来参与密议。星罗阁主,星河道人(天王境后期)。
“诸位,”烈阳真人率先开口,声音如同两块火石摩擦,沙哑而充满压迫感,“想必都收到消息了。聚仙城那个叫秦双的小丫头片子,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天藏境巅峰的护卫,而且……七杀殿似乎对她颇为‘关照’。”
蛮擎冷哼一声,声如闷雷:“何止是关照!康王那蠢货派了三个天坤境的暗卫去试探,结果连个响动都没听到,人就没了!现场干净得像是被‘虚无’舔过一样!除了七杀殿那群见不得光的耗子,还有谁能做得这么干净利落?”
阴无瑕所在的雾气一阵翻涌,传出如同毒蛇吐信般阴柔冰冷的声音:“七杀殿……五百年前,他们可是和我们一起,亲手将北玄派送入地狱的‘盟友’。虽然事后分账时独吞了大头,行事愈发诡秘,但终究算是……同道。如今,他们却对一个明晃晃的北玄嫡系余孽如此回护,甚至不惜暴露关联,警告天朝高层……本座实在想不通,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星河道人指尖轻轻敲击石座扶手,发出有节奏的轻响,星辉后的目光扫过其他三人:“七杀殿向来只认利益,不认情分。他们五百年前出手,是为了北玄派积累的海量资源和几件传说中的秘宝。如今回护秦双……必然也是因为,此女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此女能带给他们更大的利益。”
“更大的利益?”烈阳真人眉头紧锁,“一个刚飞升几十年的小丫头,就算天赋再高,能有什么东西值得七杀殿如此下本钱?甚至可能为此得罪天朝内部的一些势力?除非……”
他眼中火光猛地一跳:“除非,她身上有北玄始尊留下的、连我们都不知道的真正核心传承!或者……她本身就是某个关键!”
蛮擎瓮声道:“北玄始尊的传承固然诱人,但七杀殿当年分走的典籍宝物最多,未必看得上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的残羹冷炙。本座倒觉得,七杀殿可能是在‘养蛊’。”
“养蛊?”阴无瑕的雾气微微凝实。
“不错!”蛮擎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兽性的光芒,“七杀殿那帮疯子,做事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们或许是想让这秦双成长起来,成为一把锋利的刀,然后用来达成某种目的。比如……对付我们之中的谁?或者,对付更高层的某个目标?”
星河道人微微摇头:“养蛊之说,有其道理。但七杀殿若要培养一把刀,大可将她彻底隐藏起来,秘密培养,何必让她在聚仙城担任司主,抛头露面,吸引我等注意?这不符合杀手组织的作风。他们如今的做法,更像是在……‘展示’。”
“展示?”烈阳真人若有所思。
“不错。”星河道人缓缓道,“展示秦双的存在,展示对她的保护。他们似乎并不介意,甚至希望我们知道,秦双在他们七杀殿的庇护之下。这更像是一种……宣告,或者,一种‘信号’。”
阴无瑕的雾气中传出讥讽的笑声:“信号?给谁的信号?给我们这些‘老熟人’的信号?意思是这丫头他们罩了,让我们别动?哼,七杀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讲道义’了?”
星河道人没有理会阴无瑕的讥讽,继续分析:“诸位可还记得,北玄派虽灭,但北玄始尊当年威震太皇天乃至数重天,其门下除却明面上的北玄派,是否还可能有一些隐世的、连我们都不知道的强者或支脉存在?这些力量,或许在门派覆灭后便彻底沉寂、隐藏了起来。”
此言一出,洞内气氛骤然一变。
烈阳真人瞳孔收缩:“你是说……北玄派还有隐藏力量在外?沉睡的强者?”
蛮擎也坐直了身体:“传闻北玄始尊飞升前,曾将部分核心弟子或护道者,以秘法封印或遣散,留待传承者出现再唤醒……难道是真的?”
阴无瑕雾气翻腾得更厉害:“若真如此……七杀殿保护秦双,莫非是想以她为‘饵’或者‘钥匙’,来吸引或唤醒那些隐藏的北玄力量?然后……收编他们?!”
这个猜测,让在场四位天王境强者都感到一阵寒意。
北玄始尊的隐藏力量!能被那位存在特意安排隐藏的,绝非庸手!至少也是天王境,甚至可能有天帝境的老怪物沉睡!若能收编这样一股力量……
烈阳真人呼吸略显粗重:“七杀殿……好大的胃口!他们想独吞?!”
星河道人冷笑:“恐怕不止是想独吞。他们放出秦双在明处,给予一定保护,但又让她在天朝体制内历练、成长。这既是对那些可能存在的北玄隐藏力量释放善意和信号——‘你们始尊的传承者在我们这里,过得还不错,有官身,有前途’;同时,也是在向我们,以及其他可能知晓内情的势力示威——‘这人我们看上了,你们别打歪主意,否则血煞魔宗就是榜样’。”
蛮擎一拳砸在石座上,砸得碎石飞溅:“他奶奶的!七杀殿这帮王八蛋!当年灭北玄,他们出力最多,分得也最多!现在连北玄可能残存的最后一点家底都不放过?还想全吞了?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阴无瑕阴恻恻地道:“若真如星河阁主所料,那秦双就是一把钥匙,一个鱼饵。七杀殿想用她钓出北玄的隐藏力量,然后或收编,或利用,壮大自身。而我们……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当年灭北玄,我们也都出了力,流了血!这份‘遗产’,也该有我们一份!”
烈阳真人眼中火光闪烁,显然也动了心思:“收编北玄隐藏力量……哪怕只分润一小部分,也足以让我烈阳谷底蕴大增!甚至……有机会窥探更高境界的奥秘!”
星河道人见火候已到,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蛊惑:“七杀殿想独吞,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北玄隐藏力量若真被唤醒,是甘心被曾经参与灭门的七杀殿收编,还是更愿意与当年并未直接出手(星罗阁当年是后来趁火打劫,未参与核心围攻)的势力合作?或者说……谁给的条件更优厚,他们便会倒向谁?”
他顿了顿,继续道:“七杀殿如今虽然强势,但也并非没有弱点。他们树敌众多,行事乖张,天朝内部对其也多有忌惮。更重要的是……他们‘拿钱办事’的规矩,有时候,也可以被我们利用。”
阴无瑕立刻领悟:“星河阁主的意思是……我们也去找七杀殿‘下单’?”
“正是。”星河道人点头,“七杀殿不是宣称保护秦双是‘有人出价’吗?那好,我们也出价!我们不出价杀她,也不出价抓她……我们可以出价,‘共享’关于北玄隐藏力量的信息,或者,出价‘参与’对可能出现的北玄强者的‘招安’事宜!只要我们出的价码足够高,高到让七杀殿觉得,比起独吞可能带来的未知风险(比如隐藏力量的反扑),与我们合作分享利益更为划算,他们就有可能接单!”
蛮擎有些怀疑:“七杀殿会接这种单子?这等于让他们把到嘴的肥肉分出来!”
烈阳真人却冷笑道:“若是以前,或许不会。但如今,秦双已经曝光,七杀殿与其的关系也半公开化。他们想完全秘密行事已不可能。与其被我们几家,甚至可能更多察觉到此中奥妙的势力暗中破坏、搅局,不如主动拉一部分人‘入伙’,既能分摊风险,也能借助我们的力量和人脉,更顺利地达成目的。毕竟,招安北玄残部,光靠杀手手段可不行,需要正统的身份、资源、以及……信誉。在这方面,我们这些‘名门正派’(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个词),可比七杀殿有优势得多。”
阴无瑕雾气中发出咯咯的轻笑,仿佛毒蛇摇响了尾环:“妙啊!如此一来,我们既不用直接与七杀殿撕破脸皮硬抢,又能以‘合作者’的身份介入其中,分一杯羹。就算最后七杀殿反悔,我们也有了正式插手的理由和前期准备。这笔买卖,怎么看都不亏。”
“只是,”星河道人提醒道,“与七杀殿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我们需要一个统一的价码,一个共同的立场,并且要做好被反咬一口的准备。此外,此事必须绝对隐秘,至少在接触初期,绝不能让秦双本人,以及天朝靖山王那边察觉。”
四位天王境强者彼此交换着眼神,贪婪、警惕、算计、野心在其中交织。
最终,烈阳真人代表众人开口:“既如此,便按星河阁主所言。我们四方,各自准备一份‘诚意’,合在一处,作为给七杀殿的‘订金’。然后,通过最隐秘的渠道,联系七杀殿的接单据点,提出我们的‘合作意向’——共同发掘、招安北玄始尊遗留的隐藏力量,利益按贡献与出资比例分配!具体细节,可面谈。”
“同意。”蛮擎点头。
“可。”阴无瑕雾气微动。
星河道人亦颔首:“善。我星罗阁在情报分析与人脉交涉上略擅一二,这初步接触的文书与价码清单,便由老夫草拟,诸位过目后,再行发出。”
一场针对北玄派可能遗存的最后宝藏,一场与虎谋皮的肮脏交易,在这幽暗的溶洞中初步达成。而作为这场交易的核心“钥匙”与“鱼饵”,秦双对此仍一无所知,依旧在聚仙城,在明处与暗处的双重守护下,向着天藏境与虎丘秘境的目标,稳步前行。只是那命运的蛛网,已悄然向她收紧,来自“盟友”与敌人的算计,即将以更为复杂诡谲的方式,交织在她前进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