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深夜,三更天。
濮州城头,灯火寥落。
连续数日的惨烈厮杀,让守军疲惫到了极点,连巡逻的士兵都抱着长枪,倚着冰冷的城墙垛口打盹。
寒风呜咽,卷过空旷的街道,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
西门内侧,靠近城墙根的一处偏僻角落。
这里远离主城门楼,只有一道狭窄的、供紧急出入的侧门。
此刻,门闩紧闭,两名负责看守此处的士兵,抱着长枪,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黑暗中,几道如同狸猫般敏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摸了上来。为首一人,正是昨夜被郑明收买的王队正!
他脸色在黑暗中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同样神色惊惶的士兵。
王队正对身后使了个眼色。
一个士兵蹑手蹑脚地靠近那两名打盹的守卫,猛地用浸了蒙汗药的布巾捂住口鼻!
守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便软软倒下。
“快!放下吊桥!打开小门!”
王队正声音抖得厉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富贵就在眼前!快!”
几个士兵手忙脚乱地冲向绞盘。
沉重的铁链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嘎吱嘎吱”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巨大的西门吊桥,在黑暗中缓缓地、沉重地放了下来,轰然一声搭在了护城河对岸!
与此同时,旁边那道小门闩的沉重门栓,也被几人合力,“哐当”一声抬了下来!
城门,被推开了一道仅容两三人并行的缝隙!
城门打开的瞬间,城外死寂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如同平地惊雷,猛然炸响!
无数火把瞬间点燃,将西门外的旷野照得亮如白昼!
黑压压的魏博军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放下的吊桥,疯狂地涌向那道敞开的城门缝隙!
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乐彦祯麾下最精锐的“银枪效节都”!
指挥使乐承训一马当先挥舞着大槊冲进城来。
他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城破之后肆意烧杀抢掠的景象!
“城门开了!冲啊!”
“杀光濮州狗!”
“乐帅有令!屠城三日!”
狂喜的咆哮响彻夜空!
魏博军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争先恐后地扑向那道象征着财富和杀戮的城门缝隙!
王队正和他手下那几个叛兵,看着城外汹涌而来的洪流,脸上刚刚浮现出扭曲的狂喜和即将获得富贵的憧憬。
“噗嗤!”
“呃啊!”
数道冰冷的寒光,如同毒蛇般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身后的阴影中暴起!
几柄淬毒的短匕,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他们的后心!
王队正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滴血的刀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带着无尽的惊愕和悔恨,软软栽倒在地,怀里的金锭滚落出来,沾满了尘土和鲜血。
几乎就在叛兵倒地的同时!
“放!”
一声冰冷的、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断喝,猛地从城头炸响!
早已埋伏在城门内侧两边屋顶、墙垛后的数百名守军弓弩手,同时松开了紧扣的弓弦和弩机!
“嗡!”
弓弦震鸣汇成一片死亡的尖啸!
密集如蝗的箭矢,在极近的距离内,如同泼水般,狠狠射入正疯狂涌入城门洞的魏博先锋军人群之中!
“噗噗噗噗……!”
“啊!”
狭窄的城门洞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
冲在最前面的“银枪效节都”精锐,身披重甲也挡不住如此近距离攒射的强弓劲弩!
锋利的箭簇穿透甲叶,撕裂皮肉,带起一蓬蓬滚烫的血雾!
惨叫声、骨碎声、金属入肉声瞬间淹没了狂热的喊杀!
拥挤在城门洞里的魏博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后面的人被尸体绊倒,又被更后面涌来的同伴践踏,瞬间乱成一团!
最前方的乐承训身中数箭,当场身死!
“起吊桥!关门!”
李烨的身影出现在城门楼上,声音如同冰原寒风!
早已准备好的数十名壮汉,在赵猛的亲自指挥下,齐声怒吼,奋力推动沉重的绞盘!
“嘎吱——嘎吱——!”
刚刚放下的吊桥,发出刺耳欲聋的摩擦声,在城外魏博军绝望的目光中,开始缓缓升起!
那道敞开的城门缝隙,也在巨大的推力下,开始迅速合拢!
“不!”
城外帅旗下的乐彦祯目眦欲裂,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精锐的先锋如同牲口般被堵在狭窄的城门洞里屠杀!
看着那象征着胜利的吊桥和城门正在关闭!
“冲!给我冲进去!顶住门!”
乐彦祯狂怒地挥舞着马鞭,抽打着身边的亲兵。
然而,晚了!
“轰隆!”
巨大的吊桥彻底升起,隔绝了城内外!
“哐当!!!”
沉重的西门,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合拢!
将冲在最前面的百余名魏博精锐和后续汹涌的洪流,彻底隔绝在外!
巨大的撞击声,如同宣告了城外魏博军的死刑判决!
“放火油!滚木!给老子砸!”
赵猛站在城头,看着下方城门洞里挤成一团、惊恐绝望的魏博兵,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早已准备好的猛火油和燃烧的火把,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轰!”
烈焰瞬间吞噬了整个城门洞!
挤在里面的魏博兵,无论是身披重甲的精锐还是普通士卒,瞬间变成了翻滚哀嚎的火球!
焦臭的浓烟冲天而起!
惨叫声凄厉得如同地狱恶鬼的哀嚎!
与此同时,城墙上仅存的滚木擂石,也被守军奋力推下,砸向城外那些因城门突然关闭而陷入混乱、进退不得的后续魏博军!
巨大的原木翻滚着,将拥挤在护城河边的魏博兵碾压成肉泥!
“放箭!一个不留!”
李烨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城头上幸存的弓弩手,将最后压箱底的箭矢,毫不吝啬地倾泻向城下混乱不堪、如同待宰羔羊般的魏博军!
箭雨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收割着生命!
城外,乐彦祯看着眼前这炼狱般的景象,看着自己最倚重的“银枪效节都”先锋在烈火和箭雨中化为灰烬,看着后续部队在滚木擂石下死伤惨重、阵型彻底崩溃……他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
乐彦祯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躯在马上晃了几晃,几乎栽倒!
他死死抓住马鞍,才勉强稳住身形,脸色惨白如金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和滔天的恨意!
“李……烨……!”
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血沫。
“大帅!撤吧!弟兄们……顶不住了!”
副将带着哭腔嘶喊。
兵败如山倒!
亲眼目睹精锐先锋被关门屠杀,主帅吐血,魏博军的士气瞬间跌入谷底!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逃命啊!”,整个庞大的军阵瞬间崩溃!
士兵们丢盔弃甲,互相践踏,如同没头的苍蝇般向后方黑暗的原野亡命奔逃!
濮州城内,郑家大宅。
当西门方向那震天的喊杀声、凄厉的惨叫声和最后那一声如同丧钟般的城门轰然关闭声传来时,郑伯雍肥胖的身躯猛地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
“成了!成了!哈哈哈!”他脸上瞬间涌起病态的潮红,狂喜地搓着手,“乐帅进城了!李烨完了!柳明姝那个贱婢……”
他眼中闪烁着淫邪而残忍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清丽的身影在自己脚下哀嚎求饶。
“老爷!老爷!不好了!”一个家丁连滚爬爬地冲进大堂,脸色煞白如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外……外面!官兵!好多官兵!把……把咱们府邸围了!”
“什么?”
郑伯雍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透心凉!
“轰隆!”
一声巨响!
郑家那两扇象征权势的朱漆大门,被外面狂暴的力量狠狠撞开!
木屑纷飞!
火光瞬间涌入!
照亮了郑伯雍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肥脸。
赵猛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第一个跨过门槛,手中那柄还在滴血的横刀,在火光下闪烁着骇人的寒芒。
他身后,是如狼似虎、浑身浴血的精锐牙兵!
“郑伯雍老狗!”赵猛的声音如同炸雷,带着无边的杀气,“勾结外敌,图谋献城!罪该万死!奉使君令,查抄郑家!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不!不可能!乐帅……乐帅……”
郑伯雍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语无伦次地嘶喊着。
赵猛根本懒得废话,大手一挥:“拿下!抄!”
如狼似虎的士兵瞬间涌入!
郑家上下,一片鬼哭狼嚎!反抗的家丁被当场格杀,女眷的尖叫哭喊响彻夜空。
郑伯雍如同死狗般被两个士兵拖了起来。
“饶命!赵将军饶命!我有钱!我有……”
郑伯雍涕泪横流,拼命挣扎哀求。
赵猛眼中只有冰冷的杀意,一脚狠狠踹在郑伯雍的肚子上:“带走!押赴使君大营!所有浮财,全部封存!粮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