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成形,并且迅速变得清晰、具体、可行!光龙村有一万多吨,或许更多,亟待处理、价格低到尘埃里的鲜红薯,而庐县有消化红薯、将其转化为耐储存、价值更高的粉丝粉条的加工厂!这中间,缺一个桥梁,一个能将分散的、低值的农产品集中起来,匹配给加工需求的纽带!
而他自己,不正擅长做这个“纽带”吗?徽纺一厂的布匹交易,就是最好的证明!不同的是,上次是工业品,这次是农产品;
上次面对的是国企和京城采购商,这次面对的是农民和小型加工厂。但商业的本质是相通的——信息差、资源整合、价值提升!
“去庐县!” 瞿子龙猛地坐直身体,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对开车的康建军说道。
康建军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是答应的语气,随即又疑惑地大声“啊?”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向瞿子龙,确认道:“老板,哪里?庐县?……”
“对,庐江县!调头!” 瞿子龙语气斩钉截铁,“去谈笔生意!快!”
林南坐在副驾,闻言“哎哟”一声,半开玩笑地抱怨道:“老板,咱们是不是跟庐县杠上了?两天跑三趟,这路况还这么差……”
瞿子龙原本因为发现新商机而有些振奋的心情,瞬间被林南这句不合时宜的、带着点懒散和抱怨的话给破坏了大半。他冷冷地瞥了林南一眼,语气不什么温度:“你是不是坚持不住?要是觉得累......”
林南脸上的笑容一僵,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老板,我就是随口一说,开玩笑的……”
瞿子龙却没再给他解释的机会。心中对林南的不满,在这一刻达到了一个临界点。作为贴身人员,首要的不仅是忠诚,还有执行和嘴严,而不是抱怨和质疑。今天在一厂,林南几次在王德发等人套路时,显得嘴比脑子快,幸亏每次都被康建军适时阻止,虽然没酿成大错,但这种不确定因素,在身边无疑是危险的。看来,之前的“夜训”和提醒,效果有限。
他略一沉吟,心中已有了决断,对康建军道:“建军,前面停一下。”
康建军没问原因,依言在下一个相对宽阔的岔路口缓缓将车停稳。
瞿子龙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决定:“林南,你现在下车。然后自己想办法回市医院,告诉大奎、郑志龙、马蜂他们,今晚我和建军不回去了,让他们不用等。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林南彻底懵了,张了张嘴:“老板,不用这么麻烦吧?等到了庐县,找个地方给医院招待所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
“下车。” 康建军只是重复了这两个字,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林南接触到康建军那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神,心里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讪讪地推开车门,站在了冰冷积雪覆盖的路边。
路虎没有丝毫停留,在他下车站稳的瞬间,便已重新启动,朝着庐县的方向驶去,很快消失在茫茫雪野中。
寒风卷着雪沫打在林南脸上,他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脸上阵红阵白,心中充满了懊悔、不解和一丝隐约的恐慌。他知道,自己可能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但是,为什么呢?作为一个领导者,不是要学会放下身段,虚心倾听员工的心声。只有真诚地对待,才能赢得我的信任吗?
......
路上,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轮胎碾压积雪的声音。
康建军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沉默的瞿子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语气带着为同袍说情的恳切:“老板,林南他……其实人不错,就是有时候话多,没什么坏心眼……”
瞿子龙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建军,你不用替他说情。我看得出来,林南身手好,是块好材料,但是,忠心,不代表合适。他可以在西坡安保担任一个队长,甚至将来负责一个部门的培训和管理,他会做得很好。但他不适合留在我身边,不适合执行一些需要绝对缄默、绝对服从、随机应变能力极强的任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老板。” 康建军沉声应道,不再多言,心里明白,从这一刻起,林南在老板核心团队中的位置,已被重新定义。他将会到更适合他的岗位,而老板身边,需要更冷静、更细腻、更懂得沉默的刀。
车子在积雪未消的公路上向着庐县颠簸前行。
瞿子龙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手机屏幕上,指尖滑动,快速调取着【蓝星天网】系统中关于那个“庐县农副产品加工厂”的更多监控画面和零星信息。
脑中飞速盘算,如何切入这场看似不起眼却体量巨大的“红薯困局”,用最小的成本撬动利益,填补那四十五万的资金缺口。这不同于和一厂、邓宝发周旋,是另一片更基层、更“土”的战场。
七十多公里的路程,若在后世不过个把小时,但在八十年代路况条件下,尤其经过连日大雪,时间便要成倍延长。清晨曾短暂停歇的雪,在中午又零星飘起,虽不大,却让路面始终湿滑难行。
当瞿子龙和康建军抵达庐城时,天色已近黄昏,铅灰色的云层低垂,街灯陆续亮起昏黄的光。
拐进城郊结合部,循着监控画面确认的位置,他们找到了“大军食品加工厂”。厂子规模不大,几排平房围成个院子,一根烟囱正冒着淡淡的、带着淀粉味的白烟——还好,仍在生产。
瞿子龙不打算像应对徽纺一厂那样精心布局、迂回试探。
从监控中韩大军与旁人交谈的片段来看,这位厂长嗓门洪亮,表情动作直接,是个快人快语的性子。对付这样的人,单刀直入或许效率更高。
厂门口的值班室是个小棚子,看门的老头面容和善。听瞿子龙自称是“外地村里来的,想问问厂里收不收红薯”,老头很客气,指了指里面一溜平房中亮着灯的一间:“厂长在呢,直走到底那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