佴梓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或许是因为情绪剧烈起伏后的精疲力尽,也或许是在那个充斥着叶雷诩气息的怀抱里,身体本能地选择了关机自我保护。眼泪流干了,意识便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第二日醒来,刺眼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灰尘在光柱中无声飞舞。她睁开眼,茫然了几秒,随即认出了天花板的吊灯款式——这不是她那个简陋却安心的小窝,而是叶雷诩之前安排她暂居的那套高级公寓。
呵。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无声的自嘲。果然。昨晚最后那点看似推心置腹的交谈和那个充满悔意的拥抱,并没有改变任何实质。她依旧被他轻而易举地带回了这个精致的牢笼。
房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她没有其他人。但这片寂静并不能带来丝毫安全感。谁知道哪个角落藏着摄像头,或者更先进的监听设备,正将她的一举一动,实时传递到那个掌控欲极强的男人面前?她像一只被暂时放回观赏箱的蝴蝶,翅膀依旧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她从卧室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景象,车水马龙,却与她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目光扫过客厅,最终落在了那张线条简洁的茶几上。
上面,安静地放着一张对折的白色卡片,质感厚重。
她走过去,拿起。展开。
里面是叶雷诩那手熟悉而锋锐的字迹,只有短短两行:
字已成行,已藏深秋;
不念不扰,不问归期。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像一句谶语,又像一种无奈的告别。
“字已成行,已藏深秋”——是说过去的一切,无论是误会、伤害,还是短暂的温情,都已成定局,如同被深秋埋葬的落叶,无法挽回,也不必再提?
“不念不扰,不问归期”——是承诺不再打扰,不再过问她的去向和归期?这算是他最后的……仁慈?还是另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
佴梓筠看着那两行字,眼神平静无波。指节翻动间,卡片已被利落地合上,被她轻轻放回桌面,仿佛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广告传单。
但下一秒,她却又伸手将其拿起,仔细地塞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
嗯,这样安心了。
不是留恋,更像是一种……凭证?或者,是提醒自己,这场与叶雷诩的纠葛,或许暂时画上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句点。这张卡片,就是界碑。
她没有多做停留,甚至没有享用冰箱里那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食材准备的早餐。简单地洗漱后,她便拎着自己的包,如同逃离一般,再次离开了这个充斥着监视与不确定的地方。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了些许热度,洒在身上,却驱不散她骨子里的那点寒意。她没有第一时间躲回自己那个刚刚租下还没来得及暖热乎的新家。那里已经被叶雷诩通过手环定位到了,安全屋已然暴露,回与不回,差别不大。她需要一点时间,在阳光下,在人群里,重新找回呼吸的节奏。
街道上人流攒动,行色匆匆。每个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是亲密的人,绝不会轻易越界,这是一种都市人默认的保护自我空间的边界感。
边界感。
这么合理而普通的需求,过去在星月湾那几个月,在那群“人间极品”的包围下,她可是一点都没感受到。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侵入她的生活,她的空间,她的情绪。此刻,重新回归这看似冷漠实则秩序井然的正常世界,她竟有种被恩赐的错觉。能自由地不被打扰地走在街上,真好。
正当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试图用周围的烟火气抚平内心褶皱时,一辆线条硬朗颜色低调的深空灰凯迪拉克总统一号,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缓缓停在了她旁边的车道上。
佴梓筠脚步一顿,心生警惕。
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一半,防偷窥玻璃后,露出了牧影安那张带着惯有算计和几分玩世不恭的俊脸。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仿佛偶遇老友。
“嗨~”他声音轻快,带着点演员特有的腔调,“上车吧,佴姐,有点事找你。”
佴梓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了半步,脸上写满了“敬谢不敏”四个大字。不想,一点都不想。跟这家伙扯上关系,准没好事。上次那条【甩掉她,来找我】的短信,她还记忆犹新,结果呢?利用完就被扔在山里,差点二次迷路。
“安啦,”牧影安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做着毫无诚意的承诺,手指随意地敲了敲车窗框,“这次保证不坑你了。”
佴梓筠坚定地摇头,内心小人已经在疯狂咆哮:再信你,天打雷劈都救不回我这蠢脑子!你那保证比薯片还脆!
牧影安见她油盐不进,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转而换上了一副故作委屈的表情,他甚至将双臂都伸出车窗,扒在窗框上,脑袋也探出来一些,眼巴巴地看着佴梓筠,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可怜的颤音:
“佴姐,你这样,我真的很伤心哎……再怎么说,上次在山上,还是我第一个发现你,把你抱下山的呢。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他这副样子,配上他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立刻吸引了周围路人的注意。
“哎,他,他,他不是那个……那个《头号嫌疑人》里的大反派吗?”一个年轻女孩激动地扯着同伴的袖子,小声惊呼。
“是啊是啊!戏里他就是用这个表情,把女主角骗回去然后……杀掉的!”同伴也一脸惊恐,压低声音。
“我的天,我们要不要报警啊?他会不会是入戏太深,想对那个路人假戏真做?”
“报报报!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啊不是,是宁可误会,也要确保安全!”
路人的讨论声虽然刻意压低,但还是清晰地飘进了佴梓筠的耳朵里。她看着牧影安那副演得上瘾的“怨妇”样,再感受着周围越来越多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恐惧的目光,以及有人真的开始掏手机的动作,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一头黑线。
周围的空气仿佛因为人群的聚集而逐渐稀薄,那种被围观的感觉让她极其不适。再僵持下去,恐怕明天娱乐版头条就是#牧影安当街纠缠神秘女子,疑似入戏太深#,而她佴梓筠就要作为“神秘女子”被迫出道了!
深吸一口气,压下把这混蛋连人带车一起炸飞的冲动,佴梓筠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一把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车内很宽敞,除了司机,只有牧影安一个人。她对着驾驶座上那位目不斜视的司机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弯腰坐了进去,并顺手“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隔绝了外界所有好奇的目光。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佴梓筠系好安全带,目视前方,语气生硬,毫不客气:“说吧,找我什么事。”
虽然表面上一副被逼无奈极度不爽的样子,但佴梓筠心里,某个角落却奇异地有点……乐?这种不靠他们赚钱,不用仰人鼻息的感觉,真他妈的爽!说话都能硬气好几分!管你是什么影帝还是大佬,老娘现在不吃你家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