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不疾不徐地行驶,朝着兰若寺的方向。车内,苏渺闭目假寐,心中却在默默计算着时辰与路线。车窗外的日光逐渐变得昏黄,最终被墨蓝色的夜幕取代。护卫的侍卫点起了火把,火光在夜色中跳跃,映照着他们警惕而疲惫的脸庞。
距离计划中转向北邙山的时间越来越近。
当马车行至一处岔路口,一条通往兰若寺,另一条则蜿蜒没入更深的黑暗,指向北邙山脉方向时,苏渺猛地睁开了眼睛。
“停车。”她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马车应声而停。侍卫队长策马来到车旁,隔着车帘恭敬问道:“苏小姐,有何吩咐?”
“我忽然心绪不宁,感觉兰若寺方向气息沉滞,恐于静修无益。”苏渺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烦躁,“听闻北邙山夜色空灵,或许更适合涤荡心神。转道,去北邙山。”
“北邙山?”侍卫队长明显一愣,语气带着迟疑,“苏小姐,北邙山乃前朝废弃之地,山路难行,夜间更有野兽出没,恐怕……”
“怎么?”苏渺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殿下的命令,是让你们护送我,还是禁锢我?我去何处静修,还需经过你的允准不成?”
她刻意提起萧景珩,语气中带着一丝属于“未来侧妃”的骄纵与不耐。这是她极少展露的一面,此刻用来却正好打消对方的疑虑——一个任性妄为、心思变幻的贵女,临时改变主意再正常不过。
侍卫队长果然被噎住,想起太子的确未曾限制苏渺具体去向,只要求严密护送(监视)。他犹豫片刻,终究不敢强硬阻拦,只得硬着头皮应道:“卑职不敢!既如此,便依小姐之意。只是北邙山路险,还请小姐务必跟紧队伍,勿要远离。”
“知道了。”苏渺淡淡应了一声,重新靠回软垫,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车队调转方向,驶入了那条通往北邙山的、更为崎岖难行的道路。
火把的光芒在浓重的夜色中显得微不足道,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山路蜿蜒陡峭,车轮碾过碎石,发出颠簸的声响。两侧的山林在黑暗中如同沉默的巨兽,散发着原始而危险的气息。偶尔传来的几声狼嚎或不知名鸟类的啼叫,更是让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护卫的侍卫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紧握兵刃,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黑暗。他们无法理解这位苏家小姐为何非要来这种鬼地方“静修”,只能将其归咎于贵女难以捉摸的怪癖。
苏渺坐在车内,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机关弩和星枢。她的精神力悄然外放,借助星枢的增强,感知着周围的环境。她能“看”到黑暗中潜伏的毒虫猛兽,也能隐约感觉到,那些属于东宫的暗哨,依旧如同跗骨之蛆,远远地吊在车队后方,并未因改变路线而放弃跟踪。
必须想办法甩掉他们,至少是暂时甩掉!
马车又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已经深入北邙山腹地。山路愈发狭窄难行,几乎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
就在这时,苏渺突然再次开口:“停车!”
马车猛地停下。
“我有些气闷,要下车走走。”苏渺说着,不等侍卫回应,便自行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山风立刻裹挟着草木的清新和夜晚的寒凉扑面而来,吹动了她的衣袂。她站在狭窄的山路上,抬头望向天空。今夜无月,正是朔月前夜,天幕如同被浓墨浸透,唯有无数星辰闪烁着冰冷而遥远的光芒,勾勒出北邙山狰狞起伏的轮廓。
“小姐,此地危险,还请回车……”侍卫队长急忙上前劝阻。
苏渺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目光似乎被星空吸引,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路边茂密的灌木丛走去,口中喃喃自语:“那片星域……似乎有些不同……”
“小姐!”侍卫队长心中焦急,正要上前拉住她。
突然!
“嗖!嗖!嗖!”
数支弩箭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的密林中疾射而出,目标直指几名手持火把的侍卫!
“敌袭!保护小姐!”侍卫队长反应极快,拔刀格飞一支弩箭,厉声大喝!
场面瞬间大乱!侍卫们纷纷拔出兵刃,围拢到苏渺身边,紧张地望向弩箭射来的方向。火把在混乱中摇曳,光影幢幢,更添惊悚。
然而,密林中却再无声息,仿佛刚才的袭击只是幻觉。
就在所有侍卫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前方时,苏渺身后那片原本看似无害的灌木丛中,悄无声息地伸出两只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猛地拖入了黑暗之中!动作快如闪电,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小姐?!小姐不见了!”片刻之后,才有侍卫惊觉回头,却发现原本站在路边的苏渺已然消失无踪!
“搜!快搜!”侍卫队长又惊又怒,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弄丢了太子重点“关照”的人,他们所有人都难逃重罚!
侍卫们立刻分散开来,点燃更多的火把,在周围展开搜索。而被惊动的东宫暗哨也迅速从后方逼近,加入了搜索队伍。
然而,北邙山地形复杂,夜色浓重,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刻意隐藏的人,谈何容易。
此刻,苏渺已被阿武和另一名格物社精通潜匿的好手一左一右架着,在漆黑的山林间快速穿行。他们的脚步落在厚厚的落叶上,几乎无声无息,巧妙地利用地形避开了一处处可能的搜索点。
“小姐,受惊了。”阿武低声道。刚才的弩箭袭击,正是赵砚安排的格物社成员所为,目的就是制造混乱,为阿武创造带走苏渺的机会。
“无妨。”苏渺摇头,眼神在黑暗中异常明亮,“计划顺利便好。兄长那边情况如何?”
“已在黑松林集结完毕,等候小姐。”
三人不再言语,如同三道幽灵,朝着北邙山更深处的北麓——黑松林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的喧嚣和火光渐渐远去,最终被无边的黑暗与寂静吞没。苏渺知道,暂时的脱离监视并不意味着安全,真正的挑战,在明天的朔月之夜,在那座古老的观星台上。
她抬头,再次望向那片璀璨而冰冷的星空。星辰的位置,正悄然接近拓印玉片上所预示的那个关键节点。
命运的齿轮,正在这北邙山的夜色中,加速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