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是那种侵蚀骨髓、冻结灵魂的冰冷。北海冬夜的海水，如同无数根淬毒的冰针，刺穿着埃利奥特每一寸皮肤，疯狂掠夺着他体内残存的热量。沉重的、湿透的衣物如同铅块般拖拽着他，每一次试图划水都变得无比艰难。肩膀和手臂上被狼人利爪撕裂的伤口在盐水的浸泡下，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剧痛，但他几乎已经麻木了。
他的一只手臂紧紧环抱着芙蓉的腰，将她尽可能托出水面。芙蓉的情况更糟。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肩膀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在冰冷海水中流血减缓，但之前的失血过多和此刻的低温正在迅速吞噬她的生命。她的意识已经模糊，身体冰冷而沉重，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芙…芙蓉…坚持住…”埃利奥特牙齿打着颤，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他拼命蹬着水，对抗着汹涌的浪涛，试图朝着他认为远离港口的方向游去。但四面八方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的海水，雨水击打在海面上，混淆了方向，孤独与绝望如同这北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他彻底淹没。
他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体内的魔力早已枯竭，连维持一个最简单的漂浮咒都做不到。库丘林传承带来的强悍体魄，在自然之威和重伤之下，也显得如此渺小。他的四肢开始不听使唤，意识也开始模糊，冰冷的倦意如同最甜蜜的毒药，诱惑着他放弃挣扎，沉入这永恒的黑暗。
“埃…埃利奥特…”怀中的芙蓉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她的睫毛颤抖着，似乎用尽了最后力气睁开了一丝眼帘。那双曾经璀璨如地中海晴空的湛蓝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充满了濒死的灰败。
“我…我在…”埃利奥特收紧手臂，将脸颊贴近她冰冷的脸庞，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芙蓉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却又藏着一丝深深的不甘。
“不会的…我们…会活下去…”埃利奥特喘息着，重复着苍白无力的鼓励，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也在飞速流失，黑暗如同潮水般侵蚀着他的视野。
“呵…”芙蓉极其微弱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凄美而令人心碎，“别…骗我了…埃利奥特…这样…也好…”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积攒最后的力量，眼神迷离地望向埃利奥特，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晰：“在…死之前…有些话…我想告诉你…”
“别说了…保存体力…”埃利奥特预感到她要说什么，心中剧痛，想要阻止她。
但芙蓉固执地，用细若蚊蚋的声音继续说着，仿佛怕再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了：“你知道吗…从…从三强争霸赛…在黑湖底下…你救出加布丽…那一刻起…我就…记住你了…”
埃利奥特愣住了，冰冷的湖水似乎都停滞了一瞬。他回忆起那个混乱的第二个项目，他作为霍格沃茨的勇士之一，在人鱼村落找到了作为“珍宝”被扣押的加布丽（芙蓉的妹妹），并将她安全带回。而芙蓉自己，则因为格林迪洛的攻击未能完成任务。
“那时候…你看起来…那么坚定…可靠…”芙蓉的眼神飘忽，仿佛穿越回了过去，“和我见过的…所有男孩…都不一样…后来…在法国…再次见到你…看着你成长…看着你背负那么多…却依然…保持着内心…那份…固执的温柔…”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埃利奥特不得不将耳朵紧紧贴在她冰冷的唇边才能听清。
“我…我知道…你的心…属于…洛夫古德…那个…像月光一样的女孩…”芙蓉的眼中滑落一滴泪水，瞬间混入冰冷的海水中，消失不见，“我…我不该…有别的想法…但是…埃利奥特…我控制不住…”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清晰地说道：“我…爱你，埃利奥特·斯卡曼德…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说完，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微微抬起头，冰凉的、颤抖的嘴唇，轻轻印在了埃利奥特的嘴唇上。
这个吻，带着海水的咸涩，血液的铁锈味，以及一种濒死的、绝望的爱意。它不像卢娜的吻那样空灵而温暖，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埃利奥特被冰冷和绝望冻结的心脏，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悲恸。
一吻之后，芙蓉仿佛耗尽了所有生命之光，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头无力地垂落在他的肩头，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芙蓉！芙蓉！”埃利奥特惊慌地呼喊着她的名字，用力摇晃着她，但她没有任何回应。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如同巨浪般将他击垮。他看着怀中生机快速流逝的芙蓉，看着周围吞噬一切的黑暗与冰冷，知道自己也即将到达极限。或许，芙蓉是对的，死亡，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一种奇异的平静混合着巨大的遗憾，涌上他的心头。他辜负了邓布利多的期望，没能阻止食死徒拉拢狼人，没能保护好同伴，现在，连这个对他表露心迹、与他并肩作战的女子也无法拯救。
他低下头，在芙蓉已经完全失去血色的耳边，用自己几乎都听不见的声音，轻声说道，不知是为了安慰濒死的她，还是在生命尽头卸下所有伪装与负担的坦诚：
“芙蓉…我也…喜欢你…你很美…很勇敢…能和你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他不知道芙蓉是否还能听到，但这或许是他唯一能给予的，在死亡面前的、最后的温柔与回应。
说完这句话，他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从体内抽离。眼皮沉重得无法抬起，冰冷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的意识。他最后的感觉，是紧紧抱着怀中冰冷的躯体，随着海浪，沉向无尽的深渊……
……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瞬间，一种沉闷的、规律的“咚咚”声，穿透了冰冷的海水和濒死的寂静，隐隐传入他几乎失聪的耳中。
是幻觉吗？是死神敲响的丧钟？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某种…引擎的轰鸣？以及模糊的、他听不懂的呼喊声。
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作用在他身上，将他猛地从海水中向上拉扯！冰冷刺骨的空气再次灌入他的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勉强睁开一条缝，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深色的、如同移动山峦般的阴影轮廓，上面晃动着几盏昏黄的灯光。几张粗糙的、布满风霜的脸庞正凑近了看着他，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一种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是德语！
“Zwei personen! Sie leben noch! Schnell! hilf ihnen!”（两个人！他们还活着！快！帮帮他们！）
他感觉到几双有力的大手将他和他怀里的芙蓉从冰冷的海水中捞起，粗糙的帆布包裹住了他们冻僵的身体。身下是坚硬而摇晃的甲板。
是船…一艘麻瓜的渔船…
得救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火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无尽的黑暗和疲惫彻底淹没了他，他终于失去了所有意识，沉入了保护性的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