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赵惊弦没有像昨日那样将小鲤抱在膝上,而是让她靠在自己身侧,只用一只手臂松松地、却充满保护意味地环揽着她的小身子。
玉娘也没有抱团团。
早在刚上车,玉娘习惯性地想将团团抱入怀中时,就被他温声劝阻了。
“才启程,路还平顺,”他声音低沉,“让小鲤和团团自己坐着吧,省些力气。等他们困了,或是遇到特别颠簸的路段,再抱着也不迟。”
玉娘明白他是怕自己劳累,觉得他说的也在理。
也让团团坐在自己身侧,学着赵惊弦的样子,用一只手臂温柔地环护住儿子。
小鲤和团团乖乖坐着,听着赵惊弦讲故事。
赵惊弦空着的另一只手拿起蒲扇,手腕轻缓地摇动,那习习凉风便先拂过玉娘,再温柔地笼罩住两个孩子。
他的动作自然而专注。
小小的车厢里,在这颠簸的旅途中,竟也弥漫开难得的安稳与温情。
日头渐渐升高,行至午后。
官道在烈日下蒸腾着热气,人困马乏。
远远望见路边又有一处官驿的旗帜,车队缓缓减速停下。这个驿站规模稍小,但也是行旅歇脚的重要节点。
“在此稍作休整!喂马,补给饮水!”护卫头领在征得虞兴安的同意后,声音洪亮对车队喊道。
众人纷纷下车。
护卫们动作麻利地卸下马匹的嚼头,牵到驿站旁的水槽边饮水。
其余人走进驿站大堂。
驿卒提来热水,供人饮用解渴。
赵家几人下车后便聚在一处。
玉娘和赵攸连忙拿出全家的水囊,小心地一一灌满。
“娘,您可还好?”赵惊弦问。
赵母脸色有些发白,但人还算清醒,点头:“好着呢!”
赵惊弦见她精神确实还算可以,正巧虞兴安过来喊他,像是有话说,他也就起身和虞兴安走远些说话去了。
赵惊弦与虞兴安寻了张靠边的条凳坐下。
方才,为首的护卫向虞兴安禀报前方约百里处确有一处官驿,且已与此间驿丞再次确认无误。
此刻,两人正低声商议着是继续赶路还是就地安顿。
“宁绪兄,依我看,我们还是继续赶路为上。在此耽搁太久,只怕会误了到任的日期。”他眼神中透着对行程的担忧。
赵惊弦和他意见一致:“承平兄所言极是,百里路程,应当能在天黑前赶到。”
是以,人马稍解干渴、略喘口气,护卫头领便再次发出号令。
在护卫头领沉稳的呼喝和车夫们时不时的鞭响催促下,整个车队将速度提到了极致。
为了赶路,车厢内的颠簸感比上午更甚。
赵惊弦抱着被颠得有些发懵的小鲤,玉娘紧紧将团团抱在怀里。
“很快就到了。”他拿出薄荷片,给玉娘和孩子们含着。
另一车厢里,赵母紧闭双眼,靠着软枕,随着每一次剧烈的晃动而微微蹙眉。
赵攸也蔫蔫地倚在角落,只盼着早些抵达。
饶是提前服了药丸,那份颠簸依旧挥之不去。
日头一点点沉入西边的地平线。
就在天光彻底暗下来前,护卫头领洪亮的声音传来。
“大少爷!到了!驿站就在前面!”护卫头领洪亮的声音如释重负。
几息之间,原本疾驰的车队速度迅速放缓,最终稳稳停驻在驿站门前的空地上。
赵惊弦动作利落地跃下车辕。
他首先小心地搀扶住几乎站立不稳、脸色苍白的赵母,将她交给已跳下车、等在旁边的虎子扶着。
随即,他又伸手稳稳托住紧随其后、面色发青、脚步虚浮的赵攸,将她扶下马车。
赵攸毕竟年纪小,双脚一踏上坚实的土地,胸口的烦闷稍减,精神也恢复了些许,立刻懂事地反手搀扶住赵母的手臂。
赵惊弦这才回身,将车厢里懵懂的团团抱出来交给虎子,让他抱好。
又将小鲤小心放到地上。
最后才伸出手臂,稳稳托住玉娘的胳膊,将她小心地扶下车。
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驿站大堂,在角落的空桌旁勉强坐下
好在这家驿站今日过往行旅不多,房间充足。
看着母亲和妹妹进了隔壁房间安顿下来,赵惊弦才与玉娘带着两个孩子进了自己的房间。
没一会儿,驿卒便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
热食下肚,总算驱散了些疲惫感。
赵惊弦额外给了驿卒一些银钱,麻烦他们烧了几大锅热水。
一家人用温热的清水简单擦洗去满身的尘土和汗渍,这才觉得紧绷的筋骨稍稍松快了些许。
赵惊弦重新回到房间时,看到玉娘强撑着疲惫坐在床沿。
显然是在等他。
他心头一紧,像是被什么柔软又沉重的东西撞了一下,连忙轻轻合上门,快步走到床边坐下。
两个孩子早已在床榻内侧沉沉睡去。
他伸出手,虚虚搭在她单薄的肩上,压低的声音里是化不开的心疼:“累坏了吧?怎么不歇下?”
玉娘对上他关切的目光,苍白憔悴的脸上浮现笑意,轻声道:“这就歇下了。”
赵惊弦这才倾身,吹熄了烛火,动作极轻地在她身边躺下。
次日清晨, 依旧是天还有些灰蒙蒙的,驿站便忙碌起来了。
玉娘许是昨日太过疲累,睡得深沉,全然不知赵惊弦是何时起身的。
她迷蒙醒来时,两个孩子还依偎在她身旁酣睡。
刚一动弹,便见房门被轻轻推开,赵惊弦已端着早食走了进来。
他将托盘放在桌上。
“醒了?”他见玉娘睁开眼,转身往外走:“我去端些温水来。”
玉娘坐起身穿衣,动作带着刚醒的迟缓。
就着他端进来的温热清水,简单清理了一番。
看着他事无巨细、周到妥帖地将一切安排妥当,一种混合着感激与愧疚的情绪涌上玉娘心头,让她脸颊微微发烫。
“二郎,”她声音低柔,“劳烦你了。我睡得太沉,这些事本该是我来做的……倒累得你事事操持……”
赵惊弦笑容温煦,走近几步,修长的手指就要触及她睡乱的鬓发:“你我夫妻,本为一体,何需分得如此清楚?”
玉娘却在他指尖即将落下时,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偏头,自己用手梳拢乌发。
“你待我总是这般好。”
“哦?”赵惊弦眉梢微挑,故意追问,“那娘子说说,为夫待你,究竟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