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洛阳贾府:藏在书香里的酿酒执念
曹魏正始年间,洛阳城东南隅的履道坊里,坐落着一座青瓦白墙的宅院。院门两侧的槐树下,常年停着几辆挂着“贾”字木牌的马车,车帘缝隙里偶尔会漏出书卷的墨香,或是酒坛特有的清冽气息——这里便是贾摪的府邸。
彼时的贾摪已过不惑之年,鬓角虽染了几缕霜白,却依旧身姿挺拔。他出身儒学世家,祖父曾是魏文帝时期的太学博士,到了他这一辈,虽未入朝为官,却因一手好文章闻名洛阳。登门求文的王公贵族络绎不绝,府中藏书堆满了三间阁楼,连窗台上都摞着抄录的《诗经》《楚辞》。可比起笔墨纸砚,贾摪心中最牵挂的,却是后院那间锁着的酒坊。
“先生,今日的‘试味帖’还没写呢。”书童墨砚捧着一方端砚走进书房时,贾摪正对着一幅《黄河源图》出神。图上用朱砂标注着黄河源头的星宿海,几笔淡墨勾勒出蜿蜒的河道,仿佛能听见流水声从纸间溢出。
贾摪回过神,指尖在图上的“昆仑墟”三个字上轻轻摩挲:“墨砚,你说这黄河源头的水,真能酿出不一样的酒?”
墨砚放下砚台,挠了挠头:“先生,您都琢磨三年了。前儿个尚书令府的人还来催《洛阳赋》,说要是再拖,就要亲自登门了。”
贾摪笑了笑,起身推开窗。后院的酒坊门紧闭着,门楣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是他亲手写的“守源坊”三个字。三年前,他在一本西域传来的残卷里看到记载:“昆仑之墟,河水出焉,其水甘美,酿之成觞,饮之忘忧。”从那以后,他便疯魔般地想找到这“昆仑之水”,酿出独一无二的酒。
“赋可以晚些写,可这酒,我等不起。”贾摪望着远处的洛水,眼神里满是执着,“你去把阿青叫来。”
墨砚口中的“阿青”,本名叫周青,是贾摪五年前从黄河边救下的少年。当时周青躺在河滩上,身边放着一个破葫芦,怀里揣着半块干饼,说是要去寻黄河源头的“神水”给母亲治病。贾摪见他虽衣衫褴褛,却眼神清亮,便把他带回府中,教他读书识字,没想到这少年竟对水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能尝出井水是清晨打的还是午后打的,能辨出河水是上游来的还是下游来的,甚至能闻出雨水里是否混了山雾。
“先生,您找我?”周青推门进来时,手里还提着一个陶罐,罐口飘着淡淡的水汽。他如今已是二十出头的青年,皮肤因常年在外奔波而晒得黝黑,双手却依旧修长,指腹上留着常年握葫芦的薄茧。
贾摪指着桌上的《黄河源图》:“阿青,我想让你再去一趟黄河源头。”
周青的眼睛瞬间亮了:“先生是说,这次要接源头的水来酿酒?”
“没错。”贾摪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轻轻放在桌上,“这是五百两银子,你多带些干粮和棉衣,再雇几个熟悉路况的向导。记住,一定要找最源头的水,不是支流,不是湖泊,是从昆仑墟流下来的第一缕水。”
周青拿起银票,指尖微微颤抖。这三年来,他跟着贾摪跑遍了黄河中下游的渡口,尝过洛阳的伊水、郑州的汴水、济南的济水,可每次酿出的酒,贾摪都只是摇摇头说“少了点灵气”。如今终于要去寻那“昆仑之水”,他比谁都激动。
“先生放心,我一定把源头的水带回来。”周青把银票揣进怀里,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贾摪叫住。
“等等。”贾摪从书架上取下一个青绿色的瓠匏,葫芦口用蜡封着,上面刻着细密的花纹,“用这个装水。这是西域传来的‘昆仑瓠’,据说能保住水的灵气,不会被俗世的气息污染。”
周青接过瓠匏,入手温润,仿佛能感受到里面藏着的期待。他对着贾摪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大步走出书房,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口的晨光里。
二、黄河溯源:穿越千里的寻水之路
从洛阳到黄河源头,足足有三千里路程。周青带着两个雇来的向导——老河工王老汉和他的儿子王小五,还有一马车的干粮、棉衣、药品,以及那个珍贵的昆仑瓠,踏上了寻水之路。
出发的那天是惊蛰,洛阳城里的桃花刚开,可走出函谷关后,天气就越来越冷。到了长安,街上还飘着雪花;过了陇山,更是寒风刺骨,路边的草甸都结着冰碴。王老汉裹紧了棉袄,搓着冻红的手说:“青小哥,咱这趟路可不好走啊。我年轻时跟着商队去过凉州,再往西就没敢走了,听说那边有野狼,还有流沙,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周青摸了摸怀里的昆仑瓠,坚定地说:“王伯,只要能找到源头的水,再难走的路我也不怕。”
王小五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性子活泼,一路上总爱问东问西:“青小哥,先生为啥非要用源头的水酿酒啊?咱长安的井水不也挺好的吗?我娘用井水酿的米酒,甜得能粘住嘴唇呢。”
周青笑了笑,想起贾摪曾跟他说过的话:“先生说,水是酒的魂。黄河下游的水,经过了太多村庄、太多城镇,沾了烟火气,也沾了尘埃,酿出的酒再香,也少了份纯粹。只有源头的水,从昆仑山上流下来,没经过俗世的沾染,才能酿出最干净、最有灵气的酒。”
三人晓行夜宿,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凉州。这里已是曹魏的西北边境,街上随处可见穿着胡服的商人,耳边能听到匈奴、羌人的语言。他们在凉州休整了三天,补充了干粮和水,还买了两匹骆驼——王老汉说,再往西走,就没有像样的路了,只能靠骆驼代步。
离开凉州后,景色渐渐变得荒凉。原本宽阔的黄河,在这里变成了一条蜿蜒的溪流,水清澈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路边的树木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低矮的灌木丛,偶尔能看到几只黄羊从草甸上跑过。
一天傍晚,他们正在一处避风的山坳里搭帐篷,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狼嚎。王小五吓得赶紧躲到王老汉身后,王老汉却镇定地从马车上取下一把弯刀,对周青说:“青小哥,你看好骆驼和行李,我去看看。”
周青也拿起一根木棍,跟着王老汉往狼嚎的方向走。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一只灰狼正围着一只受伤的羚羊,龇着牙,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王老汉举起弯刀,大喝一声:“畜生,滚开!”
灰狼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他们,眼里满是凶光。就在这时,周青突然想起贾摪教他的法子——遇到野兽,不能跑,要盯着它的眼睛,慢慢往后退。他按照这个法子,一边盯着灰狼,一边慢慢往后退,王老汉则举着弯刀,一步一步往前挪。
灰狼犹豫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他们不好惹,最后夹着尾巴跑了。王小五跑过来,看着地上受伤的羚羊,心疼地说:“这羊真可怜,咱们把它带回去吧。”
王老汉摸了摸羚羊的腿,摇了摇头:“腿断了,带不动了。咱们给它留些干粮,也算积点德。”
周青从马车上拿了半块饼,放在羚羊身边,看着它慢慢啃食,心里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要是当年能早点找到“神水”,母亲是不是就不会走了?他握紧了怀里的昆仑瓠,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成功。
又走了十几天,他们终于到达了黄河源头的星宿海。这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湖泊,湖水湛蓝,像镶嵌在草原上的宝石。远处的昆仑山脉白雪皑皑,山顶的积雪融化后,顺着山谷流下来,汇成了黄河的第一缕水流。
“到了,终于到了!”王老汉激动地指着远处的溪流,声音都在发抖,“我活了五十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干净的水!”
周青快步走到溪流边,蹲下身,轻轻掬起一捧水。水刚碰到嘴唇,他就眼睛一亮——这水和他以前尝过的任何水都不一样,没有一丝杂质,入口甘甜,还带着淡淡的清凉,仿佛能洗去心里的所有烦恼。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昆仑瓠的蜡封,将瓠口对准溪流。水流缓缓流入瓠中,发出“叮咚”的声响,像是在唱一首轻快的歌。王老汉和王小五在一旁看着,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了这神圣的时刻。
直到瓠里的水快满了,周青才把瓠口封好,用蜡重新加固。他抱着昆仑瓠,像是抱着一件稀世珍宝,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王伯,小五,咱们可以回去了。”
三、酿坊秘事:三十日的等待与期盼
周青带着昆仑瓠回到洛阳时,已是初夏。贾摪亲自到城门口迎接,看到周青平安归来,他悬了三个月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水呢?”贾摪拉着周青的手,急切地问。
周青从怀里取出昆仑瓠,递到贾摪面前:“先生,源头的水,我带来了。您尝尝。”
贾摪小心翼翼地打开蜡封,凑到瓠口闻了闻,眼睛瞬间湿润了:“是这个味道,是昆仑水的味道!”他轻轻倒出一点水,尝了一口,随即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甘而不涩,清而不淡,带着雪山的灵气,这就是我要找的水!”
当天下午,贾摪就把后院的酒坊打开了。酒坊里摆放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酒坛,坛身上刻着不同的年份,角落里堆着刚收获的高粱和糯米——这些都是他特意从各地挑选来的上好原料,就等着昆仑水的到来。
“墨砚,去把去年的‘伏曲’取来。”贾摪一边吩咐,一边将昆仑水倒进一个陶瓮里。墨砚很快抱来一个密封的木盒,里面装着一块块黑色的酒曲,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先生,这‘伏曲’可是您去年三伏天亲手做的,说是要等最好的水来配。”墨砚一边打开木盒,一边说。
贾摪点点头,拿起一块酒曲,轻轻掰碎,放进陶瓮里。他又让人把高粱和糯米蒸熟,放凉后也倒进瓮中,然后用一根木勺轻轻搅拌。阳光透过酒坊的窗户,洒在陶瓮里,水面泛起金色的涟漪,像是撒了一把碎金。
“接下来,就要等三十天了。”贾摪擦了擦额头的汗,对周青和墨砚说,“这三十天里,酒坊的温度要保持在二十度左右,不能太冷,也不能太热。每天要搅拌一次,让原料和水充分融合。”
从那天起,贾摪每天都会去酒坊待上两个时辰。清晨天不亮,他就会提着一盏油灯,走进酒坊,仔细观察陶瓮里的变化;傍晚夕阳西下时,他又会拿着木勺,轻轻搅拌瓮中的酒醅,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照顾一个婴儿。
周青和墨砚也没闲着。周青负责每天测量酒坊的温度,要是温度低了,就生一盆炭火;要是温度高了,就打开窗户通风。墨砚则负责记录每天的变化,把酒醅的颜色、气味、粘稠度都一一记在纸上,形成了一本厚厚的“酿酒日记”。
第十天的时候,陶瓮里的酒醅开始发酵,散发出淡淡的酸味。墨砚有些担心:“先生,这酒醅怎么会酸啊?是不是出问题了?”
贾摪却笑着说:“别急,这是正常的。发酵初期,酒醅会先产生酸味,再过几天,酸味就会变成酒香。”
果然,到了第十五天,酒坊里突然飘起了浓郁的酒香。那香味和平时酿的酒不一样,没有一丝辛辣,反而带着淡淡的果香和花香,闻一口就让人神清气爽。墨砚忍不住凑到陶瓮边,深吸了一口气:“先生,这香味也太好闻了吧!要是酿好了,肯定是天下第一的好酒!”
贾摪也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这昆仑水果然没让人失望,把原料的香味都激发出来了。”
到了第三十天,酒终于酿好了。贾摪让人把陶瓮里的酒醅过滤,清澈的酒液顺着纱布流进一个新的陶坛里,颜色是淡淡的深红色,像是上好的玛瑙。
“先生,这酒怎么是红色的啊?”周青好奇地问。
贾摪倒出一点酒,放在一个白瓷碗里,看着酒液在碗中晃动:“这就是昆仑水的神奇之处。它本身是清澈的,可和原料发酵后,就会变成深红色,而且越放越红,像是染了朱砂。”
他端起白瓷碗,先尝了一口,随即眼睛一亮:“好酒!入口绵柔,回味甘甜,还带着雪山的清凉,这就是我要的‘昆仑觞’!”
墨砚和周青也各尝了一口,顿时觉得浑身舒畅,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墨砚激动地说:“先生,咱们这昆仑觞,肯定能让洛阳城的人都为之疯狂!”
贾摪却摇了摇头:“这酒不是给普通人喝的。我要把它献给陛下,让陛下也尝尝这昆仑之水酿出的仙酒。”
四、宫廷献礼:三十斛酒中的家国情怀
当时的魏国皇帝是魏庄帝元子攸,他虽在位时间不长,却颇有抱负,一心想重振魏国的雄风。贾摪虽未入朝为官,却心系天下,他觉得这昆仑觞不仅是一瓶好酒,更是一份对国家的祝福——愿魏国能像昆仑山脉一样,屹立不倒;愿百姓能像黄河之水一样,安居乐业。
为了给魏庄帝献礼,贾摪又用剩下的昆仑水酿了三十斛酒。每斛酒都装在特制的陶坛里,坛身上刻着“昆仑觞”三个字,还绘着黄河源头的图案。他还亲自写了一篇《昆仑觞赋》,详细介绍了这酒的来历、原料和酿造过程,字里行间满是对国家的热爱。
献礼的那天,贾摪穿着一身崭新的儒衫,带着周青和墨砚,推着装满酒坛的马车,来到了皇宫门口。守门的侍卫见他是个平民,本想拦住,可看到马车上的“贾”字木牌,又听说他要献上“昆仑觞”,便赶紧进去通报。
魏庄帝正在太极殿和大臣们商议国事,听说有个叫贾摪的文人要献好酒,便笑着说:“朕倒是要看看,是什么好酒,能让他特意跑来献礼。”
很快,贾摪就推着马车走进了太极殿。三十个陶坛整齐地摆放在殿中,坛身上的图案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醒目。贾摪对着魏庄帝深深鞠了一躬,双手呈上《昆仑觞赋》:“陛下,臣贾摪,献上昆仑觞三十斛,愿陛下龙体安康,魏国国泰民安。”
魏庄帝接过《昆仑觞赋》,仔细读了起来。当读到“昆仑之墟,河水出焉,其水甘美,酿之成觞”时,他忍不住抬头看向贾摪:“贾先生,这昆仑水真有这么神奇?”
贾摪回答说:“陛下,臣的仆人周青,历时三个月,从黄河源头取回昆仑水。这水纯净无杂质,带着雪山的灵气,用它酿酒,不仅味道香醇,还能让人神清气爽。”
魏庄帝来了兴致,让人打开一坛昆仑觞。酒坛刚打开,浓郁的酒香就飘满了整个太极殿。大臣们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神里满是期待。魏庄帝倒出一点酒,放在龙案上,先闻了闻,再尝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好酒!这酒比朕平时喝的御酒还要香醇,而且没有一丝辛辣,真是难得的佳酿!”
他又给身边的几位大臣各倒了一杯,大臣们尝了之后,也纷纷称赞:“陛下,这昆仑觞果然名不虚传,堪称仙酒啊!”
魏庄帝看着贾摪,满意地点点头:“贾先生,你不仅文章写得好,还能酿出这么好的酒,真是难得的人才。朕赏你黄金百两,绸缎千匹,再封你为‘奉酒郎’,以后宫中的御酒,就由你来监制如何?”
贾摪却摇了摇头,再次鞠了一躬:“陛下,臣不求黄金,不求官职,只求陛下能记住这昆仑觞的来历——它来自黄河源头,来自魏国的土地。愿陛下能像守护这昆仑水一样,守护魏国的百姓,守护魏国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