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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元狩六年的暮春,渭水南岸的风还带着几分料峭,却已吹得茂陵邑外的麦田翻起绿浪。李亭勒住胯下乌骓马的缰绳时,指尖还沾着方才掠过柳梢的软絮,他偏头看向身后跟着的三个仆从,喉间滚出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嗓音:“今日若猎不到那只白耳兔,你们三个便去给‘修豪’当陪练,让它追着你们绕着邑外跑三圈。”

话音刚落,身后的仆从们便纷纷告饶。个子最高的王二揉着去年被修豪追得摔破的膝盖,苦着脸道:“郎君饶命,上次被修豪追得我三天没敢坐硬板凳,这次咱们还是先寻些好猎的雉鸡,等日头再暖些,再找那白耳兔不迟。”

李亭却不依,他翻身下马,伸手从马鞍旁的布袋里摸出块用油纸包着的熟羊肉,往身后一抛。一道黄白相间的影子瞬间从草丛里窜出,精准地接住肉脯,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呜咽声。那便是修豪,李亭养的第一只骏狗,通体覆着蓬松的黄毛,唯有耳尖和尾尖带着雪白的毛,跑起来时像是一团滚动的金雪,最是擅长追踪狡兽。

“你看修豪都等不及了。”李亭蹲下身,指尖顺着修豪的脊背往下摸,触到那层厚实柔软的毛时,忍不住多揉了两把,“它去年冬天跟着我追过那只白耳兔,记得它的气味,今日定能寻到。”

说话间,另外三只狗也从远处的树林里跑了回来。周睫最先跑到李亭脚边,它的睫毛生得格外长,像覆了层细雪,此刻正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李亭手里的羊肉。白望则停在不远处的土坡上,仰头望着天空,它最是机警,每次打猎时都负责警戒周遭的动静。青曹则慢悠悠地跟在最后,青灰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它性子沉稳,从不争抢,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堵住猎物的去路。

“都别急,今日管够。”李亭笑着从布袋里又拿出三块羊肉,分给三只狗,而后站起身,从马鞍上取下弓箭,“王二,你带着周睫和青曹去东边的芦苇荡,那边常有雉鸡出没;赵四,你带着白望去北边的坡地,留意有没有狐狸;我带着修豪去西边的杏林,去年就是在那儿见到的白耳兔。日落前,咱们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汇合。”

分派完任务,几人便各自带着狗往不同的方向去了。李亭牵着修豪走在杏林里,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四月的杏林早已谢了花,枝头上挂着青涩的小杏子,风一吹,便有几颗熟透的落在地上,被修豪叼起来,嚼得汁水四溅。

“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李亭笑着拍了拍修豪的头,目光却在林间仔细搜寻。去年冬天,他就是在这片杏林里见到那只白耳兔的,那兔子通体雪白,唯有两只耳朵尖是黑色的,跑起来像一道闪电,当时修豪追了它半个时辰,还是让它钻进了一个树洞,没能抓到。今日他特意选了暮春时节来,此时草木茂盛,兔子的食物多,活动也更频繁,想来更容易找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修豪突然停下脚步,耳朵竖了起来,鼻子在地上不停地嗅着。李亭立刻屏住呼吸,握紧了手里的弓箭,顺着修豪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杏树下,有一团雪白的东西正在动,仔细一看,正是那只白耳兔!

那兔子似乎还没察觉到危险,正低着头啃食地上的青草,两只长长的耳朵时不时扇动一下。李亭慢慢举起弓箭,瞄准了兔子的后腿——他不想伤了这只兔子的性命,只想把它活捉回去,跟邑里的其他少年炫耀一番。

就在他准备放箭的时候,修豪突然“汪”地叫了一声,猛地冲了出去。那兔子受惊,转身就跑,速度快得惊人,转眼间就钻进了杏林深处。李亭见状,也顾不上责怪修豪,翻身上马,朝着兔子逃跑的方向追去。

修豪跑得比马还快,紧紧跟在兔子身后,时不时发出几声急促的吠叫,试图把兔子逼到绝境。李亭骑着马在后面追赶,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两道影子,只觉得耳边的风呼啸而过,路边的树木飞快地向后倒退。

追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面的兔子突然拐进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修豪毫不犹豫地跟着钻了进去,李亭担心修豪会被灌木丛里的荆棘划伤,连忙勒住马,翻身下来,也跟着钻了进去。

灌木丛里的空间狭小,枝叶纵横交错,李亭的衣袖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也被树枝刮得生疼。他一边拨开枝叶往前钻,一边听着前面修豪的吠叫声,心里暗暗着急。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修豪发出一声呜咽,紧接着便没了动静。

“修豪!”李亭心里一紧,加快速度往前跑,拨开最后一层枝叶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只见那只白耳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修豪则站在一旁,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蛇,蛇的身体还在不停地扭动。原来方才兔子钻进灌木丛后,恰好遇到了一条毒蛇,若不是修豪及时赶到,兔子恐怕已经成了蛇的美餐。

李亭松了口气,走上前,摸了摸修豪的头:“好样的,这次多亏了你。”修豪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把嘴里的蛇扔在一边,用头蹭了蹭他的手。李亭又看了看地上的白耳兔,只见它只是被吓得晕了过去,并没有受伤,便小心翼翼地把它抱了起来,放进随身的布袋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赵四的呼喊声:“郎君!郎君!你在哪儿?”

李亭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喊道:“我在这儿!在西边的灌木丛里!”

不一会儿,赵四就带着白望跑了过来。他看到李亭手里的布袋,眼睛一亮:“郎君,你抓到那只白耳兔了?”

李亭笑着点头:“嗯,多亏了修豪,不仅抓到了兔子,还救了它一命。”

赵四凑过来看了看布袋里的兔子,啧啧称赞道:“这兔子真是漂亮,通体雪白,就耳朵尖是黑的,邑里的那些少年见了,肯定要羡慕死。”

两人正说着话,王二也带着周睫和青曹赶了过来,他手里提着三只肥硕的雉鸡,脸上满是得意:“郎君,你看我们今天的收获,这三只雉鸡够咱们吃好几顿了。”

李亭看了看众人的收获,满意地点点头:“今日大家都辛苦了,回去之后,我让厨房多做些好吃的,咱们好好庆祝一番。”

众人一听,都欢呼起来。李亭把装着兔子的布袋系在马鞍上,翻身上马,带着众人和狗,朝着茂陵邑的方向走去。夕阳西下,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路上,修豪和其他几只狗时不时地追逐打闹,清脆的吠叫声在暮春的田野里回荡。

回到李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李亭刚走进大门,就看到管家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郎君,方才西域都护府的人送来一封信,说是给您的。”

李亭接过信,心里有些疑惑。他父亲曾在西域都护府任职,去年才调回长安,不知是谁会给他写信。他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用西域文字写的信纸,旁边还附了一张汉文翻译。

信是父亲的旧部张骞写来的,信中说他在西域的大宛国见到了一种日行千里的骏马,名叫汗血宝马,他知道李亭喜欢骏马和猎犬,便想帮他寻一匹,只是汗血宝马极为珍贵,大宛国的国王不肯轻易送人,他希望李亭能亲自去一趟西域,或许能说服大宛国的国王。

李亭看完信,心里顿时激动起来。他早就听说过汗血宝马的传说,据说这种马跑起来时,肩膀会流出像血一样的汗水,速度快得能追上飞鸟。若是能得到一匹汗血宝马,再配上他的几只骏狗,以后打猎就再也没有能比得上他的人了。

他立刻拿着信去找母亲,母亲看完信后,却有些犹豫:“西域路途遥远,又多是沙漠戈壁,一路上还可能遇到强盗和猛兽,你年纪还小,独自去太危险了。”

李亭却不依,他拉着母亲的手,撒娇道:“母亲,我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去年我跟着父亲去过大漠,知道该怎么应对路上的危险。再说,我还有修豪它们陪着我,它们都很厉害,能保护我。”

母亲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他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她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罢了,你想去就去吧,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会让管家给你准备足够的干粮和水,再派几个身手好的仆从跟着你,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李亭一听,顿时喜出望外,连忙点头:“谢谢母亲!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还会给您带西域的特产。”

接下来的几天,李亭一直在忙着准备去西域的东西。他让管家买了最好的干粮和水,又给修豪它们准备了足够的肉干,还特意请铁匠打造了一把锋利的弯刀,挂在马鞍上。仆从们也都在忙着收拾行李,整个李府都弥漫着一股即将远行的紧张气氛。

出发的那天清晨,天还没亮,李亭就带着修豪它们和五个仆从,骑着马离开了茂陵邑。母亲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忍不住抹了抹眼泪。李亭回头望了一眼母亲,心里有些不舍,但一想到即将见到汗血宝马,又立刻变得兴奋起来。

他们沿着渭水一路向西,走了约莫半个月,就进入了河西走廊。这里的景色和关中截然不同,放眼望去,全是连绵起伏的戈壁和沙漠,偶尔能看到几棵耐旱的胡杨,孤零零地立在沙漠中。

白天,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球,烤得地面发烫,连呼吸都觉得灼热。仆从们都骑着马,用头巾裹住头脸,只露出两只眼睛。修豪它们也热得吐着舌头,不停地喘着气,李亭便让仆从们每隔一个时辰就停下来,给狗和马喂水。

到了晚上,气温又骤降下来,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他们便找一处背风的地方,燃起篝火,围着篝火睡觉。修豪它们则趴在李亭的身边,用身体给他取暖。有一次,夜里突然来了一群野狼,围着他们的营地嚎叫,修豪立刻站起身,对着野狼狂吠,周睫、白望和青曹也跟着围了过来,摆出攻击的姿势。野狼见它们气势汹汹,不敢轻易上前,对峙了一会儿,便悻悻地离开了。

又走了一个多月,他们终于到达了西域的大宛国。大宛国的都城贰师城坐落在一片绿洲上,城里的建筑风格和汉朝截然不同,大多是用土坯砌成的圆顶房屋,街上的行人也多是高鼻梁、深眼窝的西域人,穿着五颜六色的长袍,说着李亭听不懂的语言。

李亭一行人刚到城门口,就被守城的士兵拦了下来。李亭拿出张骞写的信,递给士兵,士兵看了看信,又看了看他们,便转身去通报了。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汉朝服饰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正是张骞。

张骞见到李亭,高兴地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贤侄,一路辛苦了。我已经跟大宛国的国王说好了,他愿意见你一面。”

李亭连忙道谢:“多谢张叔父,这次多亏了您。”

张骞笑着说:“你父亲当年在西域时,帮了我不少忙,我帮你是应该的。走,我带你去见国王。”

跟着张骞走进王宫,李亭不禁有些紧张。大宛国的王宫虽然不如汉朝的皇宫宏伟,却也十分华丽,宫殿的柱子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墙壁上挂着色彩鲜艳的挂毯,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

大宛国的国王坐在宫殿中央的宝座上,他穿着一件金色的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镶嵌着宝石的王冠,眼神锐利地打量着李亭。

李亭按照汉朝的礼仪,向国王行了一礼:“汉朝茂陵邑少年李亭,拜见大宛国王。”

国王微微点头,用生硬的汉话说:“你就是张骞说的那个喜欢骏马和猎犬的少年?”

李亭连忙回答:“回国王陛下,臣确实喜欢骏马和猎犬。臣听说大宛国的汗血宝马天下闻名,特意前来,希望能求得一匹。”

国王笑了笑,说:“汗血宝马是我大宛国的国宝,从不轻易送人。不过,我听说你很会打猎,不如我们来打个赌。若是你能在三天内,猎到我王宫里的那只金眼豹,我就送你一匹汗血宝马;若是你猎不到,就只能空手而归了。”

李亭一听,心里顿时兴奋起来。他早就听说过金眼豹的厉害,那是一种体型庞大、速度极快的猛兽,眼睛是金色的,十分凶猛。但他有修豪它们,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赢。

“臣愿意赌!”李亭毫不犹豫地回答。

国王满意地点点头:“好,我让人带你去猎场,给你三天时间。”

跟着国王的侍从来到猎场,李亭才发现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大。猎场里有茂密的森林、广阔的草原和清澈的湖泊,里面养着各种各样的猛兽,除了金眼豹,还有老虎、狮子、熊等。

侍从指着远处的一座山峰,对李亭说:“金眼豹就住在那座山峰上的洞穴里,它每天清晨都会下山来喝水,你可以在湖边等着它。”

李亭谢过侍从,便带着修豪它们来到湖边。他让仆从们在湖边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帐篷,然后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湖边的草木茂盛,适合隐藏,他便让修豪它们藏在草丛里,自己则拿着弓箭,躲在一棵大树后面,静静地等待着金眼豹的出现。

第一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李亭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他立刻握紧弓箭,透过树叶的缝隙望去。只见一只体型庞大的豹子从山上走了下来,它的皮毛是深黄色的,上面布满了黑色的斑点,眼睛是金色的,在晨光中闪闪发光,正是那只金眼豹。

金眼豹走到湖边,低下头,准备喝水。李亭屏住呼吸,瞄准了它的前腿,他想先射伤它的腿,让它跑不动,然后再让修豪它们上去制服它。

就在他准备放箭的时候,金眼豹突然抬起头,警惕地看向四周。它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转身就想往山上跑。

“修豪,上!”李亭大喊一声,修豪立刻从草丛里窜了出去,朝着金眼豹追去。周睫、白望和青曹也跟着冲了上去,四只狗围着金眼豹,不停地吠叫,试图把它拦住。

金眼豹十分凶猛,它张开大嘴,露出锋利的牙齿,朝着修豪扑去。修豪灵活地躲开,然后趁机咬住了它的后腿。金眼豹疼得咆哮一声,转身想甩掉修豪,却被周睫趁机咬住了前腿。白望和青曹则绕到金眼豹的身后,不停地用爪子挠它的屁股。

李亭见状,立刻跑了过去,举起弯刀,朝着金眼豹的脖子砍去。金眼豹被四只狗缠住,无法躲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弯刀砍来。就在弯刀即将碰到金眼豹脖子的时候,李亭突然停住了手。他看着金眼豹眼中的绝望,心里突然有些不忍。这只金眼豹虽然凶猛,却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不想就这样杀死它。

“都停下!”李亭大喊一声,修豪它们听到命令,立刻松开了嘴,退到了李亭的身边。金眼豹趁机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他们,金色的眼睛里满是敌意。

李亭看着金眼豹,说:“我不想杀你,只要你肯跟我走,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金眼豹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它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放下了警惕,朝着李亭走了过来。李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金眼豹的头,它的皮毛虽然粗糙,却很温暖。

就这样,李亭不仅赢得了赌约,还收服了一只金眼豹。当他带着金眼豹和修豪它们回到王宫时,大宛国的国王惊讶不已,他没想到李亭不仅猎到了金眼豹,还收服了它。

国王信守承诺,送给李亭一匹汗血宝马。那匹马通体乌黑,只有四个马蹄是白色的,跑起来时,肩膀真的会流出像血一样的汗水,速度快得惊人。

李亭骑着汗血宝马,带着修豪它们、金眼豹和仆从们,踏上了返回汉朝的路途。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困难,但都在李亭和他的“伙伴们”的努力下克服了。

几个月后,李亭终于回到了茂陵邑。当他骑着汗血宝马,带着金眼豹和修豪它们出现在村口时,整个茂陵邑都轰动了。邑里的少年们都围了过来,羡慕地看着他的汗血宝马。

茂陵少年行

少年们的惊叹声像春日里的柳絮般飘满村口,李亭勒住汗血宝马的缰绳,乌骓般的马身轻轻刨了刨地面,肩颈处细密的汗珠在夕阳下泛着淡红,惹得围观者纷纷伸着脖子往前凑。“这就是西域来的汗血宝马?”一个穿着锦缎短打的少年忍不住伸手想去摸马鬃,却被宝马打了个响鼻躲开,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李亭翻身下马,拍了拍宝马的脖子,转头看向人群里最要好的张二郎:“可不是嘛,在大宛国跟国王赌猎赢来的,它叫‘赤电’,跑起来比风还快。”说话间,修豪从他脚边窜出来,绕着赤电转了两圈,喉咙里发出亲昵的呜咽,金眼豹则安静地跟在身后,金黄的眼眸扫过人群时,众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纵使知道这豹子已被驯服,那一身斑斓皮毛下的威慑力仍让人不敢靠近。

张二郎咽了口唾沫,指着金眼豹道:“你竟还带了只豹子回来?茂陵邑怕是头一遭有人养这猛兽。”李亭笑着弯腰,摸了摸金眼豹的耳朵,这动作让围观者又是一阵惊呼。“它叫‘金瞳’,在猎场里救过我一命。”他顿了顿,想起在大宛国猎场的那个清晨,金瞳被修豪们围住时眼底的倔强,若不是当时他收了刀,此刻怕是见不到这般温顺的模样。

正说着,管家急匆匆地从李府方向跑来,见到李亭便激动地搓着手:“郎君可算回来了!夫人从上个月就天天在门口盼着,今日听说你到了邑口,早就让厨房炖了你最爱的羊肉羹。”李亭应了声,牵着赤电,带着金瞳和修豪们往府里走,身后跟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少年,像一串挂在他衣角的小铃铛。

进了李府大门,母亲早已站在廊下等候,见到他的瞬间,眼圈便红了。她快步上前,伸手摸了摸李亭的脸颊,又看了看他身上洗得发白的衣袍,哽咽道:“瘦了也黑了,路上定是受了不少苦。”李亭笑着摇头,拉过母亲的手往院里走:“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还带了赤电和金瞳回来给您看。”

赤电似乎懂了这是主人的母亲,温顺地低下头,让李母轻轻摸了摸它的马鬃。金瞳则在院角的梧桐树下找了个阴凉处躺下,修豪、周睫它们围过去,几只狗和一只豹子挤在一起,倒像是寻常家畜般和睦。李母看着这奇特的景象,忍不住笑了:“你呀,总爱养些旁人不敢养的,往后可得看好它们,别吓着街坊邻里。”

当晚,李府的庭院里摆了宴席,除了张二郎等几个相熟的少年,张骞派来护送李亭的西域侍从也被留了下来。厨房端上热气腾腾的羊肉羹、烤得金黄的雉鸡,还有西域带来的葡萄干和奶酪,众人围坐在一起,听李亭讲西域的趣事——讲大宛国的葡萄架能遮满整个庭院,讲沙漠里的胡杨能活三千年,讲他和赤电在戈壁上追着落日跑,修豪们跟在后面,像一串流动的黄白珠子。

张二郎听得入了迷,捧着酒碗道:“明年春天,你再去西域带上我呗?我也想看看汗血宝马的故乡。”李亭刚要答应,却被母亲瞪了一眼:“刚回来就想着再出去,你当西域是家门口的麦田不成?”众人又是一阵笑,李亭挠了挠头,改口道:“等明年夏天,咱们先去渭水上游猎熊,听说那边有只白额熊,比金瞳还壮实。”

这话一出,少年们顿时来了精神,纷纷拍着桌子应和。席间,西域侍从端起酒囊,用生涩的汉话对李亭道:“郎君在大宛国收服金瞳时,国王说您有‘仁勇之心’,连猛兽都愿追随。”李亭愣了愣,想起当时金瞳被修豪咬住后腿,却仍不肯扑向他的模样,心里忽然暖了起来——他从未把这些伙伴当成猎物或宠物,而是一同闯过风沙、共过生死的兄弟。

日子转眼到了盛夏,渭水上游的草木长得格外茂盛。李亭带着修豪、金瞳,骑着赤电,和张二郎等几个少年一同出发猎熊。他们沿着渭水走了三天,才抵达传闻中白额熊出没的山谷。谷口的溪水清澈见底,周睫蹲在溪边喝水时,突然竖起耳朵,朝着山谷深处吠了两声。

李亭立刻勒住赤电,示意众人噤声。他翻身下马,让张二郎带着其他人在谷口等候,自己则牵着赤电,跟在修豪和金瞳身后往谷里走。谷内静得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树枝断裂的“咔嚓”声。

修豪立刻停下脚步,压低身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金瞳也绷紧了身体,金黄的眼眸死死盯着前方的灌木丛。李亭握紧腰间的弯刀,缓缓拨开面前的树枝——只见一只身形庞大的白额熊正趴在地上啃食一棵松树的树皮,黑色的皮毛上沾着泥土,额头的白毛像一块醒目的玉牌,比传闻中还要壮实三分。

白额熊似乎察觉到了动静,猛地抬起头,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恶狠狠地看向李亭一行人。它低吼一声,站起身来,庞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半个山谷。赤电不安地刨着地面,修豪则往前冲了两步,与金瞳并肩站在李亭身前,形成一道小小的屏障。

李亭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不能硬拼——白额熊的皮厚得能挡住箭矢,寻常刀剑也难伤其要害。他想起在西域时张骞教他的捕猎技巧,缓缓从背上取下弓箭,瞄准了白额熊的前腿关节。就在他准备放箭时,白额熊突然朝着赤电扑了过来,庞大的身躯带起一阵风,吓得赤电往后退了两步。

“修豪,咬它后腿!”李亭大喊一声,修豪立刻像一道黄影般窜出去,精准地咬住了白额熊的后腿。白额熊疼得咆哮一声,转身想去抓修豪,金瞳趁机扑上去,用锋利的爪子挠向它的腹部。白额熊腹背受敌,更加狂躁,挥舞着巨大的熊掌四处乱拍,地面被拍得尘土飞扬。

李亭抓住机会,拉满弓箭,“嗖”的一声,箭矢精准地射中了白额熊的前腿关节。白额熊惨叫一声,前腿一软,跪坐在地上。修豪和金瞳趁机松开嘴,退到李亭身边,警惕地盯着它。李亭走上前,举起弯刀,却没有立刻砍下去——他看着白额熊眼中的痛苦,想起了在大宛国放过金瞳的那一刻。

“咱们不杀它。”李亭对身后赶过来的张二郎道,“把它的腿绑起来,带回茂陵邑附近的山林里放生,往后这山谷就不再来猎熊了。”张二郎愣了愣,随即点头应和:“你说得对,这般凶猛的熊,杀了可惜。”众人七手八脚地用藤蔓绑住白额熊的腿,李亭又让人找来草药,敷在它的伤口上。

白额熊似乎察觉到他们没有恶意,不再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李亭。当众人松开藤蔓,看着它一瘸一拐地走进山林深处时,张二郎忍不住道:“你总是这样,对猛兽都这般心软。”李亭笑着骑上赤电,摸了摸修豪的头:“它们也是山林里的生灵,只要不主动伤人,何必赶尽杀绝?”

夕阳西下时,一行人牵着马往回走。赤电的步伐轻快,修豪和金瞳跟在旁边,偶尔追逐着飞过的蝴蝶。张二郎看着李亭的背影,忽然道:“明年春天,咱们去长安城外的白鹿原猎鹿吧?听说那里的鹿群多得能遮住草地。”李亭回头一笑,夕阳洒在他脸上,映得少年的眼眸比星光还要亮:“好啊,到时候咱们带着赤电和金瞳,再叫上邑里的伙伴,定要猎到最大的那头鹿。”

回到茂陵邑时,已是深夜。李府的灯还亮着,母亲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件新做的锦缎外袍。“猎到熊了?”她接过李亭手里的弯刀,轻声问道。李亭摇摇头,把放生白额熊的事说了一遍。母亲没有责怪,只是笑着把外袍递给他:“冷了吧,快穿上,厨房温着羊肉羹呢。”

李亭穿上外袍,跟着母亲走进屋里。修豪和金瞳在院角的窝里躺下,赤电则在马厩里吃着草料,发出满足的响鼻声。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李亭的脸上,他想起这一年来的经历——从茂陵邑的杏林追兔,到西域的沙漠逐马,再到渭水谷的熊口留情,每一段旅程都有这些伙伴相伴。

他忽然觉得,比起猎到多少猎物,这些一同闯过风雨的情谊,才是最珍贵的收获。往后的日子还长,他还要骑着赤电,带着修豪、金瞳它们,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让茂陵少年的名声,随着风,飘向更远的地方。

第二天清晨,李亭被修豪的吠叫声吵醒。他穿好衣服走出院子,只见赤电正在马厩里不安地踱步,金瞳则蹲在门口,朝着村口的方向望去。管家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染了尘土的信:“郎君,长安来的信,说是张骞大人写的。”

李亭拆开信,只见上面写着:“大宛国遣使来汉,携西域奇兽,欲与汉廷比猎,陛下闻你善猎,召你即刻赴长安。”他握紧信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激动——这一次,他不仅要代表茂陵少年,更要带着他的伙伴们,在长安的猎场上,一展汉朝少年的风采。

他转身跑进屋里,对母亲道:“娘,我要去长安了!陛下召我去跟西域使者比猎。”母亲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去吧,带着赤电和金瞳,让长安的人也看看我家亭儿的本事。”李亭应了声,立刻去马厩备好行装,修豪、周睫它们围在他脚边,像是知道又要出发,兴奋地转着圈。

当李亭骑着赤电,带着金瞳和修豪们走出李府大门时,张二郎等几个少年早已在门口等候。“我们跟你去长安!”张二郎拍着胸脯道,“就算不能上场,也得给你加油助威。”李亭笑着点头,一行人迎着朝阳,朝着长安的方向走去。赤电的蹄声清脆,修豪的吠声响亮,金瞳的身影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这一次,茂陵少年的传奇,将要在更大的舞台上,缓缓拉开帷幕。

茂陵少年行

朝阳把长安城外的官道染成金红色,赤电的蹄子踏在路面上,溅起的尘土都带着暖意。李亭勒着缰绳,远远望见城墙根下的守军,心里忽然有些发紧——这是他第一次来长安,也是第一次要在皇帝面前展露猎术,手心不知不觉沁出了汗。

“别紧张,有赤电和金瞳在呢。”张二郎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金瞳身上。那只豹子此刻正安静地走在队伍侧面,金黄的眼眸扫过路边的树林,路过的行人们纷纷躲得远远的,却又忍不住回头张望。自从离开茂陵邑,金瞳便成了沿途最惹眼的存在,不少人以为是西域进贡的异兽,直到看到李亭随意摸它的耳朵,才惊觉这猛兽竟已被少年驯服。

到了城门口,守军见李亭一行人牵着豹子、骑着骏马,立刻上前盘问。李亭掏出张骞写的引荐信,守军看过后,连忙引着他们往皇宫方向去。长安城比茂陵邑热闹百倍,街上的商铺鳞次栉比,叫卖声此起彼伏,修豪好奇地探头探脑,时不时对着路过的鸡鸭吠两声,惹得李亭赶紧拉住它的项圈。

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终于到了皇宫外的朱雀门。张骞早已等候在那里,见到李亭便快步上前:“贤侄可算到了,陛下今日在御花园设宴,特意让我来接你。”他看了一眼赤电和金瞳,眼中满是赞许,“赤电养得越发神骏,金瞳也比在大宛国时壮实了不少。”

李亭跟着张骞走进皇宫,御花园里的景致让他眼前一亮——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池塘里的荷花正开得娇艳,岸边的柳树垂下绿丝绦,比茂陵邑的任何一处园林都要精致。不远处的凉亭下,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其中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人,想必就是汉武帝。

李亭连忙上前,按照礼仪跪地行礼:“茂陵邑少年李亭,叩见陛下。”汉武帝笑着抬手:“免礼,朕早就听说你在西域的趣事,能从大宛国赢回汗血宝马,还收服了金眼豹,真是个有本事的少年。”他的目光落在赤电和金瞳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便是汗血宝马和金眼豹?果然名不虚传。”

李亭站起身,低头道:“全靠陛下天威,臣才能顺利从西域归来。”汉武帝哈哈一笑,指着身边的几个西域使者道:“这些是大宛国的使者,此次来汉,特意带来了他们的猎兽,想与我汉朝的猎手比一比。朕听说你善猎,便召你来试试。”

西域使者们闻言,纷纷看向李亭,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视。其中一个高鼻梁的使者站起身,用生硬的汉话道:“汉朝少年,我们带来的‘雪狮’,在西域从未遇到过对手,你若输了,可要把汗血宝马还给我们。”

李亭心里一沉,却还是镇定地回答:“若是臣输了,自当奉上赤电;可若是臣赢了,还请使者们向大宛国国王转达,汉朝不仅有勇猛的猎手,更有善待生灵的仁心。”汉武帝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他早就听说李亭在渭水谷放生白额熊的事,此刻见他临阵不乱,更是心生欢喜。

比猎的地点定在皇宫外的上林苑。这片猎场广阔无垠,里面养着各种各样的珍禽异兽,是汉武帝平日里打猎的地方。当李亭牵着赤电、带着金瞳和修豪们走进上林苑时,西域使者们已经放出了他们的雪狮。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狮子,体型比金瞳还要庞大,鬃毛蓬松,一双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凶光,见到金瞳便发出低沉的咆哮。

“比猎规则很简单,谁先猎到前方山谷里的那只黑鹿,谁就赢。”汉武帝坐在高台上,高声宣布。随着一声令下,西域使者骑着马,率先朝着山谷方向跑去,雪狮跟在马后,速度极快,转眼间就跑出了很远。

李亭却没有急着出发,他弯腰摸了摸赤电的脖子:“赤电,咱们不急,先看看地形。”又拍了拍金瞳的头,“金瞳,你去前面探探路,留意雪狮的动向。”金瞳会意,立刻朝着山谷方向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里。修豪、周睫它们则围在李亭身边,警惕地盯着四周。

张二郎有些着急:“他们都跑远了,咱们再不追就来不及了。”李亭却摇了摇头:“上林苑地形复杂,盲目追赶容易迷路。你忘了在西域时,咱们就是靠着观察地形才走出沙漠的?”正说着,金瞳突然从树林里跑了回来,对着李亭低吼两声,还用爪子指了指左边的方向。

李亭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左边有条近路,能抄到山谷前面。”他翻身上马,拍了拍赤电的肚子:“赤电,该你表现了!”赤电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撒开四蹄朝着左边跑去。修豪、周睫它们紧随其后,速度丝毫不逊色于马。

赤电果然没有让人失望,它跑起来时,风在耳边呼啸,路边的树木飞快地向后倒退,肩颈处的汗珠再次泛出淡红,像一道流动的红光。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了前方的山谷,而西域使者和雪狮还在远处的林间穿梭,显然是迷了路。

“就在前面!”李亭指着山谷里的一只黑鹿,那只鹿正低着头啃食青草,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他刚要翻身下马,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雪狮的咆哮——西域使者和雪狮竟然也找到了这里,正朝着黑鹿扑去。

雪狮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到了黑鹿身边,张开大嘴就要咬下去。就在这时,金瞳突然从旁边窜出来,用身体挡住了雪狮的去路。两只猛兽对视着,咆哮声震得树叶簌簌落下。雪狮试图绕开金瞳,却被修豪、周睫它们缠住,一时间难以脱身。

李亭抓住机会,翻身下马,慢慢朝着黑鹿走去。他没有拿出弓箭,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块熟羊肉,轻轻放在地上。黑鹿警惕地抬起头,看了看李亭,又看了看地上的羊肉,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慢慢走上前,叼起羊肉吃了起来。

西域使者见状,忍不住大喊:“你这是作弊!比猎是要猎到鹿,不是喂鹿!”李亭却转过身,看着高台上的汉武帝道:“陛下,臣以为,真正的猎术不是杀戮,而是与生灵和睦相处。这只黑鹿在林间自由生活,何必为了一场比猎而伤它性命?”

汉武帝闻言,点了点头:“说得好!真正的强者,不仅要有勇猛的力量,更要有仁爱的心。这场比猎,李亭赢了!”西域使者们虽然不服气,却也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亭放走黑鹿,黑鹿跑远前,还回头看了李亭一眼,像是在表达感谢。

比猎结束后,汉武帝召见了李亭,赏赐给他许多金银珠宝,还封他为“少年校尉”,让他负责上林苑的猎兽管理。李亭却婉拒了赏赐,只请求汉武帝允许他把上林苑里受伤的猎兽带回茂陵邑医治。汉武帝被他的仁心打动,欣然答应。

几天后,李亭带着赤电、金瞳、修豪它们,还有几只受伤的猎兽,踏上了返回茂陵邑的路途。张二郎骑着马跟在身边,笑着道:“你这次在长安可出名了,陛下都夸你是‘仁勇少年’,以后茂陵邑的少年们,都要以你为榜样了。”

李亭笑着摇头:“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比起这些名声,我更想让这些伙伴们能在茂陵邑好好生活,让山林里的生灵都能自由生长。”说话间,赤电发出一声嘶鸣,像是在赞同他的话,金瞳则蹭了蹭他的手,修豪、周睫它们围在身边,欢快地吠叫着。

夕阳西下,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路延伸到远方的茂陵邑。李亭知道,这只是他和伙伴们旅程的一部分,未来还有更多的风景等着他们去看,更多的故事等着他们去书写。而茂陵少年的传奇,也会像这夕阳下的影子一样,在时光的长河里,不断延伸,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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