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翻
晋朝有个叫郭翻的人,字长翔,是武昌人,师从敬言,朝廷多次征召他做官,他都婉言谢绝了。
郭翻去世几天后,他的小儿子忽然像中了邪似的,认不出人,嘴里发出的声音却和郭翻一模一样,像是郭翻的灵魂附了体。这“灵语”状态下的孩子,知晓许多阴间的事,旁人问什么,他都能一一作答。
郭家人想起从前庾亮想请郭翻做上佐,郭翻没答应,便问:“您生前德行端正,死后成了神明,如今在阴间有官职吗?”
“灵语”答道:“我本就没有做官的志向,当年庾公想让我去辅佐他,我不愿意,才算摆脱了官场束缚。可如今又被阴间的差事缠住,没法遂了当初的心愿,心里实在不痛快。”
家人又问:“那庾亮现在在阴间做什么官?”
“他被上天重用,做了抚军大将军,住在东海东边,统领着神兵。他想让我做司马,原本还想选谢仁做辅佐,只因谢仁资历威望不够,加上蒋大侯先一步请他做了都尉,这事才没成。”
有人追问:“陶太尉在阴间是什么官职?”
“陶侃啊,他在阴间受的苦说不清,正处在被贬谪的阶段,过了这阵子,就能得到重用了。”
再问王丞相,“灵语”说:“王导在阴间做尚书郎,要处理的事务繁杂得很。职位虽说比不上生前,可权势和从前没两样。”
众人好奇:“人死后,还会想念阳间的亲人吗?”
郭翻的声音带着几分怅然:“死了太久,就不会再惦记活人了。像我刚死那会儿,心里的牵挂还没断,自然是会想的。”
说着,“灵语”让孩子找纸笔,说要给亲友写封信。孩子握着笔,听凭“灵语”指引,写出的字都是横七竖八的,像胡人的文字。写满一张纸后,“灵语”道:“这是鬼书,阳间的人看不懂。”
于是让人拿着纸,他口述内容,让人代写。写完信,有人说:“苏孝先(苏韶)以前也常说这些阴间事,说了很久呢。”
“灵语”又口述了两首诗:“神散登旻苍,性躯忽以亡。追念畴昔志,精魂还逍遥。秉心不得令,不免时所要。薄言告所亲,恐谓言妖忘。” 又说,“人死后无知无觉,从前有苏韶就是这样。” 话音刚落,孩子的声音便恢复了原样,郭翻的“灵语”就此消失了。
王瑗之
广汉的王瑗之,做过信安县令。他在县里任职时,忽然有个鬼找上门来,自称姓蔡名伯喈。这鬼谈吐不凡,说起诗词歌赋、古今往事,没有他不知道的。
王瑗之心里犯嘀咕,问:“您就是当年的蔡邕蔡伯喈吗?”
鬼笑着摇头:“不是,我只是和他同姓同名罢了。”
王瑗之又问:“那从前的蔡伯喈现在在哪?”
鬼答道:“他在天上做仙人,享福得很,日子快活极了,早就不是从前在人间的模样了。”
牵腾
咸和三年,牵腾做了沛郡太守。他平日里出行毫无节制,总爱四处闲逛。
一天夜里,牵腾梦见一个穿黑衣的人对他说:“你总这么频繁地外出,迟早要出事,不如把马的腿打断,省得再乱跑。”
牵腾没当回事,可后来某次出行,马腿竟真的自己断了。
又有一次,牵腾去城外闲逛,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一个身高一丈多、戴黑帽穿白衣的人远远呵斥车夫,让他躲开。眨眼间,那高个子就到了车前,一马鞭抽在车夫身上,车夫当即倒地。
等天色亮了,随从发现车里空无一人,找了六七十个步子,才在一片灌木丛里看见牵腾,他正靠着小几坐着,茫然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儿。”
没过五十天,牵腾就被诛杀了。
新鬼
有个刚死不久的鬼,身形疲惫消瘦,看起来虚弱不堪。他在路上碰见一个已经死了二十年的老友,那鬼长得肥胖健壮,两人互相问候。
新鬼叹道:“我这日子过得苦啊,饿得快撑不住了。你在阴间待得久,肯定有办法,快教教我怎么能弄到吃的。”
老友鬼说:“这简单,你去阳间给人捣乱,人一害怕,就会给你供吃的。”
新鬼信了,跑到大墟东头,见有户人家信佛很虔诚,西厢房里有盘磨,他就学着人的样子去推磨。
这家主人对子弟说:“看来是佛祖可怜咱们家穷,派鬼来帮咱们推磨呢。” 说着,就把麦子运过去让鬼磨。
新鬼推了一整晚,磨出好几斛麦子,累得快散架了,却没得到一点吃的,只好气冲冲地去找老友鬼:“你居然骗我!”
老友鬼却说:“你再去试试,肯定能成。”
新鬼又跑到墟西头的一户人家,这家人信奉道教,门口有个碓臼,新鬼就上去帮着舂米。
主人家笑道:“昨天鬼帮东边那户人家,今天又来帮我,快把谷子运过来。” 还让婢女在一旁簸谷筛米。
新鬼又累了一整晚,依旧没得到食物。他晚上回去,怒不可遏:“我跟你是老交情,可不是外人,你怎么能这么骗我?我帮了两户人家,连一瓯饭都没捞着!”
老友鬼无奈道:“是你运气不好,这两家信佛信道,心思虔诚,不容易被吓到。你去普通百姓家捣乱,保准能得到吃的。”
新鬼半信半疑地再出门,走到一户人家门口,见有根竹竿,就顺着竹竿溜进院子。院里一群女子正坐在窗前吃饭,他看见一只白狗,就抱起狗让它在空中飞。
这家人吓得魂飞魄散,叫道:“从没见过这么邪门的事!” 找来巫师占卜,巫师说:“有客鬼来讨吃的,你们杀了这狗,再准备些瓜果酒饭,在院子里祭祀,就能平安无事。”
这家人照做了,新鬼果然得到了满满一桌食物。从那以后,他就总靠着捣乱讨吃的,都是那老友鬼教的法子。
刘青松
广陵的刘青松,某天早上起来,看见一个穿官服的人拿着笏板对他说:“请您去做鲁郡太守。” 说完就不见了。
第二天,那官服人又来了,催促道:“您该去上任了。”
刘青松心里清楚,这是自己要死了的征兆,便进屋告诉妻子儿女,交代好家里的事。他沐浴更衣,到了傍晚,就看见车马和官吏侍立在身旁,随后便断了气。
家里人都看见他登上马车,往南走了一百多步,马车渐渐升高,最后消失在云端。
庾亮
庾亮镇守荆州时,某天去厕所,忽然看见厕所里有个怪物,长得像传说中的方相,两眼通红,身上散发着光,正慢慢从土里钻出来。
庾亮见状,撸起袖子,一拳打了过去,那怪物应声发出声响,又缩回土里去了。
可自打这以后,庾亮就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
司马义
金吾司马义的妾叫碧玉,擅长弹琴唱歌。太元年间,司马义病重,对碧玉说:“我死了以后,你不能改嫁,否则我就杀了你。” 碧玉哭着答应:“我听您的。”
司马义死后,碧玉按照礼节下葬了他。没过多久,邻家有人想娶碧玉,碧玉也动了心思,准备嫁过去。
就在她要出门时,忽然看见司马义骑着马闯进门,拉开弓箭就射向她,正中她的喉咙。碧玉顿时喉咙剧痛,浑身抽搐,当场没了气息。
过了十多天,她竟醒了过来,却不能说话,四肢像被人打过一样疼。过了一年,她才能勉强开口,说话还是含糊不清。
碧玉原本相貌平平,全靠一副好嗓子被司马义看中,如今落了这么个病根,再也嫁不出去了。
李元明
前唐的李元明,某天夜里躺在床上,半夜忽然听见有人喊:“元明,元明。” 喊了很久,他才应声。
接着,有两个人走进来,拉着他就往外走。把他带到一间屋子里,两人就松手不见了。李元明在屋里待了很久,也没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伸手摸了摸身下的“床”,触感冰凉坚硬,竟是口棺材。再摸四周,全是土墙,原来自己在坟里。他吓得魂不附体,想出去,却比登天还难,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家里人发现李元明不见了,四处寻找都没踪迹,只好带着仆从,在附近大声喊他的名字。
李元明在坟里听见外面的呼喊,赶紧回应。家人顺着声音找到一座新坟,凿开墓门,才把他救了出来。
张闿
建武二年,□城的张闿从郊外回府,看见路边躺着一个人,就问他怎么了。那人说:“我脚疼,走不动路了,家在南楚,实在没处求助。”
张闿心善,见他可怜,就把后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让那人坐上车。
到了张府,那人脸上毫无感激之情,反倒对张闿说:“实不相瞒,我脚没病,就是想试试你。”
张闿大怒:“你是谁?敢这么耍我!”
那人坦然道:“我是鬼,奉北台的命令来抓你。见你是个善人,不忍心下手,才假装脚疼躺在路边。刚才你肯卸下车上的东西载我,这份情我记着。可我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啊。”
张闿又惊又怕,连忙请鬼留下,摆上猪肉美酒祭祀。鬼喝了酒,流着泪说自己也没办法。张闿求他救命,鬼想了想说:“有和你同名的人吗?”
张闿说:“有个侨居在此的黄闿,和我同名。”
鬼点头:“你去他家,我随后就到。”
张闿到了黄闿家,黄闿出来迎接,鬼忽然现身,用红标记在黄闿头上做了记号,反手抽出一把小剑刺向他的心脏。黄闿只觉一阵剧痛,鬼已经出门,对张闿说:“你有富贵相,我实在不忍心,才违背规矩救你。这事关系到鬼神之道,你千万不能说出去。”
张闿走后,黄闿突然心口剧痛,半夜就死了。而张闿活到六十岁,官至光禄大夫。
庾绍之
晋朝新野的庾绍之,小字道覆,曾任湘东太守。他和南阳的宗协是表兄弟,感情十分深厚。
元兴末年,庾绍之病逝了。义熙年间的一天,宗协忽然看见庾绍之活生生地站在面前,穿着和生前一样的衣服,脚上却戴着枷锁。
庾绍之走到屋里,卸下枷锁放在地上,坐了下来。宗协又惊又喜,问:“你怎么能来看我?”
庾绍之叹道:“暂时获准从阴间回来,想着和你交情好,就来看看。”
宗协问起鬼神之事,庾绍之说得含糊笼统,没什么条理,只反复叮嘱:“你要勤勉修行,别杀生。就算不能完全做到,也千万别杀牛。吃肉的时候,别吃动物的心脏。”
宗协不解:“五脏和肉,难道还有区别?”
“心脏是藏神的地方,吃心脏罪孽最重。” 庾绍之说着,问起亲戚们的近况,又聊了些阳间的事,最后向宗协要酒喝。
宗协当时正好有茱萸酒,就倒了一杯给他。庾绍之却没喝,说酒里有茱萸味。
宗协问:“茱萸不好吗?”
“阴间的官吏都怕这东西,不光是我。” 庾绍之生前说话声音洪亮,此刻语气和从前没两样。
过了一会儿,宗协的儿子宗邃之进来了。庾绍之听见脚步声,顿时露出害怕的神色,对宗协说:“活人的气息冲得我受不了,不能再待了。我和你,还有三年的缘分。”
说完,他戴上枷锁站起身,走出房门就消失了。后来宗协做了正员郎,果然三年后就去世了。
韦氏
安定有个姓韦的人,当年北伐姚泓时归顺了朝廷,来到都城,住在亲戚朋友家。
当时时局动荡,有客人来探望他,韦氏叹道:“如今虽说不用再担惊受怕,可身体虚弱得很,连点力气都没有。想做碗羹汤补补,都没条件,真是苦啊。”
那天夜里,韦氏睡得正沉,忽然有人敲着床沿告诉他:“官府给你钱了。” 他惊醒后冲出房门,见门外放着一千钱,还有个戴乌纱冠、拿着笏板的人背对着门站着。
韦氏赶紧喊主人来看,等主人出来,那戴冠人已经不见了,钱却还在。韦氏就把钱收起来用了。
胡馥之
上郡的胡馥之,娶了李氏为妻,两人过了十多年,李氏一直没生孩子就去世了。胡馥之哭得撕心裂肺:“你怎么就没给我留下个后代,这让我多痛心啊!”
忽然,李氏竟从床上坐了起来,说:“感念你这么悲痛,我的身体还没完全腐烂。你到人定之后过来,像从前那样和我相处,我会给你生个儿子。” 说完,又躺下不动了。
胡馥之照着她说的,没点灯烛,在黑暗中与她同床。李氏又说:“我已经死了,没法像活人那样生活,你可以在旁边盖间屋子安置我,等满十个月再下葬。”
从那以后,胡馥之觉得李氏的身体渐渐有了点暖意,像还活着似的。十个月后,李氏果然生下一个男孩,胡馥之给孩子取名叫灵产。
贾雍
豫章太守贾雍,有通神的法术。一次他带兵到辖区外讨伐贼寇,被贼兵杀了,脑袋也被砍了下来。
可没了头的贾雍,竟跨上战马回到军营,胸口发出声音:“这次作战失利,我被贼兵伤了。诸位说说,有头好,还是没头好?”
手下官吏哭着说:“有头好啊!”
贾雍却道:“不对,没头也一样好。” 话音刚落,就从马上跌下来,彻底死了。
宋定伯
南阳的宋定伯,年轻时夜里赶路,碰见个鬼。宋定伯问:“你是谁?” 鬼说:“我是鬼。” 接着反问,“你又是谁?”
宋定伯骗它:“我也是鬼。”
鬼问:“要去哪?” 宋定伯答:“去宛市。” 鬼说:“真巧,我也去宛市。” 于是两人结伴同行。
走了几里地,鬼说:“走路太慢,咱们互相背着走吧,怎么样?” 宋定伯道:“好啊。”
鬼先背着宋定伯走了几里,疑惑道:“你怎么这么重?不像是鬼啊。” 宋定伯说:“我是新鬼,所以身子重。”
轮到宋定伯背鬼,只觉得轻飘飘的,没一点重量。这样互相背着走了好几次。
宋定伯故意问:“我是新鬼,不知道阴间有什么忌讳?” 鬼说:“没别的,就是不喜欢被人吐唾沫。”
两人走着走着,遇到一条河。宋定伯让鬼先过河,听着鬼走路的声音,一点水声都没有。等宋定伯自己过河,哗啦啦溅起一片水花。
鬼又问:“你过河怎么有声响?” 宋定伯说:“刚死没多久,还不习惯过河,你别见怪。”
快到宛市时,宋定伯突然把鬼扛到肩上,死死抓住。鬼大喊大叫,声音尖利,一个劲地求他放下来,宋定伯根本不理。
到了宛市,宋定伯把鬼往地上一放,鬼瞬间变成一只羊。宋定伯怕它再变回去,对着它吐了几口唾沫,然后把羊卖掉,得了一千五百钱,转身离开了。
当时还有人说:“定伯卖鬼,得了一千五。”
吕光
吕光承康元年时,都城里的大街上忽然有个鬼喊道:“兄弟相残,百姓遭殃。” 巡逻的官吏四处查看,却什么也没找到。
那年,吕光去世了,他的儿子吕绍继位。可刚过五天,吕绍的庶出兄长吕篡就杀了吕绍,自己当了君主,正应了鬼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