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血珠溅在黑白琴键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陈楚猛地攥紧喉咙，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咳出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排练室空无一人，只有《沙漏》的旋律还在音响里孤独流淌，而他的声带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试图跟唱都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三天后就是“城市记忆”主题赛，林皓的《旧巷斜阳》通稿早已铺满全网，而他连一个完整的音符都挤不出来。
“声带急性水肿，二级撕裂伤叠加重度病毒性感冒。”私人医生收起内窥镜，冰冷的镜片反射出陈楚苍白如纸的脸，“你必须立刻退赛！再唱一次，撕裂加深形成永久瘢痕，你这辈子就别想再碰high c了！”诊断书被拍在谱架上，纸张边缘锋利如刀。李燃一把抓住医生胳膊，声音发颤：“打封闭呢？激素呢？只要撑过这场……”
“那是饮鸩止渴！”医生厉声打断，“高强度演唱会让声带黏膜大面积脱落，到时候就不是休养几个月的问题了！”他转向陈楚，语气沉冷如铁，“陈先生，你比谁都清楚，嗓子是歌手的命。命没了，还拿什么跟那些豺狼斗？”
夜沉得像化不开的墨。工作室里，陈楚指尖划过平板屏幕，热搜榜前五被林皓团队牢牢占据：
#林皓《旧巷斜阳》致敬老城记忆#
#乐评人盛赞：林皓唱出时代乡愁#
#前队友指控陈楚《老巷》涉嫌抄袭#（配图是张猛低头抽烟的模糊侧影）
更刺眼的是张猛刚发的采访视频。镜头里，他眼神躲闪，下巴上新添的淤青被粉底仓促遮盖：“…当年在酒吧，陈楚总说‘好旋律要共享’…我那首《巷尾月光》，他确实…‘借鉴’过主旋律…”视频下方，前公司豢养的营销号如鬣狗般蜂拥而至：“江郎才尽！陈楚剽窃老队友作品实锤！”“被《歌手》淘汰就狗急跳墙？”
平板被狠狠掼在沙发上。李燃暴跳如雷：“张猛这王八蛋！他赌债谁帮还的？他妈手术费谁垫的？徐昌隆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陈楚却盯着屏幕角落——张猛攥紧的拳头在微微发抖，那是他说谎时的习惯动作。“他不是自愿的。”陈楚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徐昌隆捏死他，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手机震动，是秦老发来的加密音频。点开播放，徐昌隆阴冷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扩散：“…联系《歌手》医疗组，‘特效药’给他加足量…我要他上台时像个点着的炮仗，炸得越响越好…”背景音里，张猛压抑的哀求隐约可辨：“徐总，楚哥嗓子已经…您高抬贵手…”随即是耳光抽在皮肉上的脆响和徐昌隆的狞笑：“心疼了？行啊，你替他把违约金付了？九位数，现在掏！”
陈楚闭上眼。十年雪藏没让他低头，黑幕排名没让他弯腰，可兄弟被按在泥潭里践踏的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口。他抓起桌上冰凉的润喉喷雾——节目组“贴心”配备的“急救药”，指腹摩挲着标签下那行极小的化学名：地塞米松磷酸钠。超量使用可致声带黏膜永久性损伤。
“楚哥！”李燃看着他拧开瓶盖，魂飞魄散，“医生说了不能用！”
“用温水化开，剂量减半。”陈楚将药瓶丢给他，眼底烧着孤注一掷的火，“徐昌隆不是想听炮仗吗？”他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我给他唱场海啸。”
彩排现场。林皓团队占据主舞台，弦乐团、童声合唱团阵势浩大。他正试唱《旧巷斜阳》高潮段，刻意拔高的华丽转音在穹顶下盘旋。执行导演殷勤递上蜂蜜水：“皓哥这版绝了！情怀和技巧完美平衡！”眼角余光却瞟向角落——陈楚裹着厚毯子蜷在折叠椅上，秦老正将熬好的中药递过去，浓苦气味弥散开来。
“陈老师，”副导演凑过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听见，“您这状态…要不跟洪导商量下，播之前录好的版本？反正观众也听不出来。”几个工作人员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陈楚没抬眼，只将喝完的药碗轻轻搁下，瓷底碰触金属椅脚，“叮”一声清响。“不用。”沙哑的两个字像粗粝的砂纸，刮得人耳膜生疼。
林皓走过来，香水味冲淡了药味。“陈老师，”他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何必硬撑呢？体面退赛，版权官司我帮你跟徐总求情。”陈楚终于抬眸，高烧让他的眼眶泛红，可那目光却像淬了冰的刀锋，直直钉进林皓强撑的从容里。“《巷尾月光》，”他开口，破锣般的嗓子吐出字字诛心，“副歌第二小节转调，你卡了三次才找准音准。需要我教你吗？”
林皓脸上的假笑瞬间冻结。
直播倒计时三小时。化妆间镜子里的人眼眶深陷，颧骨因高烧泛着不正常的红。陈楚尝试发声：“啊——”却只挤出一段漏气般的嘶嘶声。桌上手机屏幕亮起，是“楚门十年灯”发来的新消息：“母带、录音、财务流水已送达监管部门。张猛妻女今早飞澳洲，安全。” 后面附了一张照片：张猛对着镜头深深鞠躬，背后是机场刺目的LEd屏。
陈楚攥紧手机，指节发白。他猛地抓过那瓶地塞米松喷雾，拔掉喷头，将半瓶药液倒进盛着秦老汤药的保温杯。深褐色药液泛起诡异白沫。“你疯了！”李燃扑过来抢，却被陈楚格开手腕。“总控室盯着，”他盯着镜中自己燃烧的眼睛，“徐昌隆想听炮仗响，我就让他听个大的。”
药液入喉，火烧般的灼痛从咽喉直冲头顶，随即化作一股野蛮的力量在声带深处鼓胀。他张开嘴，一声裂帛般的高音破喉而出！镜面应声震颤！代价是喉头涌上的腥甜被硬生生咽下。
舞台灯光暗下。林皓的表演赢得满堂彩，精致如工艺品的编曲，精准到毫秒的哭腔把控，投票柱状图飙升到92%。主持人激情澎湃：“接下来，是背水一战的陈楚！他带来的歌曲是——”
大屏亮起歌名：《沙漏》。
观众席响起困惑的骚动。前奏响起，不是预想中磅礴的弦乐，而是秦老枯瘦手指拨出的单音古琴。清冷、空寂，像深秋屋檐坠下的露水。陈楚坐在一束孤光里，没有升降台，没有伴舞，只有一架老式立麦。他开口，第一句歌词就劈了岔：
时间是个贼…偷走喧闹…
沙哑的、破碎的、甚至带着毛刺的嗓音，通过麦克风放大，像生锈的锯子拉扯神经。前排一个举着“楚神”灯牌的女孩瞬间红了眼眶——这不是她熟悉的陈楚！导播间里，洪韬盯着断崖式下跌的实时收视曲线，脸色铁青：“切观众！切林皓！快！”
镜头扫过林皓，他嘴角来不及收起的讥诮被精准捕捉。下一秒，陈楚握住了麦克风。他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痛楚、不甘、愤怒都被碾碎，沉淀成一片深不见底的静海。第二段主歌响起，嗓音依旧粗粝，却像被岁月摩挲的陶器，裂痕里透出温润的光：
老墙皮剥落…童年藏进裂缝…
槐花香散了…谁在等…迟归的风筝…
古琴悠远的泛音里，陈楚的歌声不再追求技术。他将自己撕裂，把十年雪藏的孤寂、兄弟背叛的痛楚、资本碾压的窒息，全部摊开在音符里。沙哑的震颤成为最锋利的刻刀，一笔一划剐蹭着听众心底最柔软的旧痂。摄影师的手在抖，镜头不由自主推近——特写画面里，陈楚额头密布的冷汗，脖颈暴突的血管，紧攥麦克风泛白的指节，都成了无声的控诉与宣言。
副歌降临，他猛地仰头，声带撕裂处涌上的血腥味在口腔弥漫。所有压抑的情感如岩浆冲破地壳，嘶吼却因破损的声带而扭曲、变形，像困兽垂死的悲鸣，字字泣血：
沙漏倒转啊…求你再借我…
一捧滚烫的沙…
让我…把冷掉的路…再走一遍…
最后一个“遍”字在最高处彻底撕裂！他弯下腰剧烈咳嗽，再直起身时，嘴角一抹刺目的猩红赫然出现在大屏特写上！死寂！全场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通过麦克风撞击着每个人的心脏。一秒，两秒…突然，观众席第一排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乐评人猛地站起，老泪纵横地高举双臂！掌声如海啸般炸裂！林皓精心维持的表情彻底崩裂，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观众疯了一样涌向台前！
导播间里，代表收视率的猩红曲线如同挣脱牢笼的怒龙，咆哮着撞破天花板！洪韬盯着屏幕里那个扶着立麦剧烈喘息的身影，缓缓摘下耳机，对身边呆若木鸡的执行导演说：“告诉徐昌隆…”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他亲手点的炮仗，炸穿的是他自己的江山。”
更衣室通道冰冷潮湿。陈楚靠在墙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刀片。李燃捧着实时数据语无伦次：“投票断层第一！热搜前十全爆！‘陈楚咳血封神’‘林皓表情管理’…”狂喜突然僵在脸上——陈楚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咳出的鲜血染红胸前衣襟，触目惊心。
医疗组冲进来，强光手电检查声带后，主治医脸色惨白：“黏膜大面积脱落！必须立刻禁声！否则…”陈楚却抬起手，染血的指尖点向通道尽头——张猛被两个黑衣人押着，正绝望地望向他。陈楚想开口，却只溢出一串血沫。他蘸着血迹，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重重写下两个数字：156。
张猛浑身剧震！那是楚门音乐厂牌成立的倒计时！黑衣人警惕地环顾四周，押着张猛迅速消失在阴影里。陈楚脱力地后仰，头顶惨白的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秦老将一粒药丸塞进他舌下，苦涩化开时，老人沙哑的声音贴着耳廓：“撑住。下一场，《帮唱集结》…”他枯瘦的手指划过陈楚痉挛的喉结，“…才是诛心之战。”
喉咙深处翻涌着血腥与药味的混沌，陈楚却扯开嘴角。无声的笑震动胸腔，牵起更剧烈的咳嗽，也点燃了眼底那簇焚尽一切黑暗的野火。他蘸着嘴角新溢出的血，在冰冷的地面缓缓续写：复仇者…联盟…
血迹未干，像战书，更像燎原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