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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

张老汉是被黑子的吠叫声惊醒的。

他睁开浑浊的双眼,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窗外月光惨白,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棂,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黑子是他养了八年的土狗,向来安静,今夜却反常地对着晒谷场方向狂吠不止。

\"黑子!闭嘴!\"张老汉披上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趿拉着布鞋走到院中。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得他打了个哆嗦。

黑子没有像往常那样听话地趴下,反而更加焦躁,背毛竖起,尾巴夹在后腿间,对着空无一人的晒谷场发出低沉的呜咽。张老汉顺着狗的目光望去——晒谷场上空荡荡的,只有几捆没来得及收的稻草堆在角落,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影子。

\"见鬼了...\"张老汉嘟囔着,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黑子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绿光,死死盯着某个点,仿佛那里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

他弯腰捡起一块土疙瘩朝晒谷场扔去。\"啪\"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土块落在晒谷场中央,激起一小片尘土。黑子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夹着尾巴钻进了狗窝,任凭张老汉怎么呼唤都不肯出来。

张老汉站在院子里,突然觉得后颈发凉。晒谷场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他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月光下,稻草堆的影子似乎蠕动了一下。

\"老了,眼花了。\"他安慰自己,却加快脚步回了屋,破天荒地插上了那扇多年不用的门闩。

第二夜

黑子又开始了。

这次的叫声更加凄厉,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张老汉透过窗户望去,黑子正对着晒谷场的方向倒退着,一边叫一边往后缩,最后竟瘫在地上,发出婴儿般的呜咽声。

张老汉这次没敢出去。他躲在窗边,只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窥视。月光比前夜更亮,晒谷场上每一粒沙子都清晰可见。依然什么都没有。

但黑子的反应太反常了。张老汉活了大半辈子,知道狗不会无缘无故这样。他想起村里老人说过,狗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

这一夜,张老汉没合眼。黑子的叫声时断时续,直到东方泛白才彻底安静下来。天亮后,他壮着胆子去晒谷场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只有黑子的脚印在尘土上画出了杂乱的轨迹。

第三夜

整个村子的狗都开始叫了。

张老汉站在自家院子里,听到远近此起彼伏的犬吠声。这不是平常的叫声,而是充满恐惧的、近乎绝望的哀嚎。黑子今晚直接躲进了屋里,缩在床底下瑟瑟发抖。

张老汉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说——当所有狗同时狂吠时,是有不干净的东西进了村。

他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土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窗外,犬吠声突然停止了,整个村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这寂静比先前的叫声更令人毛骨悚然。

张老汉吹灭油灯,摸黑爬上床。他闭着眼睛,却清晰地听到晒谷场方向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很多双脚在干草上拖行。

第四日

\"张叔,你家黑子这几天晚上叫得邪乎啊。\"村口小卖部的老王递给他一包烟,压低声音道,\"我家大黄也是,连着三晚上对着院墙外头叫,可我出去看啥都没有。\"

张老汉接过烟,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可不是嘛,我家黑子从来没那么叫过,像是见了鬼似的。\"

\"你们也遇到了?\"卖豆腐的李婶凑过来,\"我家那两条狗前晚上直接挣脱链子跑了,天亮才回来,身上全是泥,像是被啥东西追了一夜。\"

几个村民聚在小卖部门口,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家狗的异常。张老汉越听心里越发毛——整个村子的狗都在同一天开始反常,这绝不是巧合。

\"要不要去找李阿婆问问?\"老王提议道。李阿婆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据说懂些阴阳之事。

张老汉摇摇头:\"别整这些迷信的,兴许是山上有野狗群下来了。\"他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匆匆离开了。

下午,张老汉去地里转了一圈。秋收刚过,田里只剩下短短的稻茬。他站在田埂上,远远望见村后的老祠堂。那是一座废弃多年的建筑,据说建于民国时期,解放后做过大队部,后来就荒废了。祠堂周围长满了杂草,村里孩子都不敢靠近。

不知为何,张老汉的目光久久无法从祠堂移开。黑子这几天晚上吠叫的方向,似乎正对着那里。

第五夜

张老汉决定不睡了。他泡了浓茶,坐在窗边守着。黑子今晚异常安静,趴在角落里,眼睛却一直盯着门外。

午夜刚过,黑子突然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张老汉屏住呼吸,听到院门外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拖着脚步走过。

他鼓起勇气,悄悄挪到窗边。月光下,院门外的土路上空无一人,但那\"沙沙\"声却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家院门前。

黑子猛地冲向屋门,疯狂吠叫起来,声音里充满恐惧和威胁。张老汉看到院门下的缝隙处,一道黑影缓缓掠过——那绝不是人影,因为它太细太长了,像是一条扭曲的...

张老汉倒退几步,撞翻了凳子。屋外的声音突然消失了,黑子也停止了吠叫,转而发出呜咽声,躲到了床底下。

这一夜,张老汉彻底明白了——村里确实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它似乎对老祠堂特别感兴趣。

第六日

张老汉决定去找李阿婆。老人住在村西头一间低矮的土房里,已经九十多岁了,眼睛却出奇地亮。

\"阿婆,我是老张。\"他站在门外喊道。

\"进来吧,等你半天了。\"屋里传来沙哑的声音。

张老汉弯腰钻进低矮的门洞,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草药和霉味混合的气息。李阿婆盘腿坐在炕上,满是皱纹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为了狗叫的事来的吧?\"没等张老汉开口,老人就说道。

张老汉一惊:\"您怎么知道?\"

李阿婆深深吸了口旱烟,吐出浑浊的烟雾。\"阴兵过境,犬马不宁。村里的狗都看见了,人却看不见。\"

\"阴兵?\"张老汉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祠堂那边的东西被惊动了。\"李阿婆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地方。\"

张老汉想起前几天听说的消息——城里来的开发商看中了祠堂那块地,说要拆了建工厂。

\"阿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阿婆摇摇头:\"别问太多。记住,天黑别出门,听到什么动静都别理会。过了七月半就好了。\"

离开李阿婆家,张老汉心里更乱了。他决定去祠堂看看,虽然那里是村里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祠堂探秘

下午四点,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张老汉带着手电筒,独自走向村后的老祠堂。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人,这个时间村民大多还在田里忙活。

祠堂比他记忆中更加破败。砖墙上的白灰早已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青砖。木制的大门虚掩着,上面的铜锁不知何时被人撬开了。门楣上\"李氏宗祠\"四个大字已经模糊不清。

张老汉站在门前,突然犹豫了。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黑子没有跟来,出门前它死死咬住他的裤脚不放,最后他不得不把它关在屋里。

\"有人吗?\"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祠堂前显得格外突兀。

没有回应。张老汉推开门,腐朽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一股霉味混合着说不清的古怪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皱了皱眉。

祠堂内部比想象中宽敞,但光线昏暗。正对大门是一排排祖先牌位,上面落满灰尘。两侧是厢房,门窗大多破损。地面上的灰尘有明显的脚印,看起来最近有人来过。

张老汉小心翼翼地往里走,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惨白的光柱。突然,他注意到地上有一串奇怪的痕迹——像是脚印,但又太浅太模糊,而且没有鞋底的纹路。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发现这些痕迹从大门一直延伸到祠堂后方的天井。更奇怪的是,痕迹周围的灰尘似乎被什么力量推开,形成一条清晰的路径。

\"谁在那里?\"张老汉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空荡荡的厅堂。他分明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但回头看却什么都没有。

心跳加速,他决定去天井看看。穿过厅堂,推开吱呀作响的后门,天井里杂草丛生,中央有一口盖着石板的老井。

井边的景象让张老汉倒吸一口冷气——石板被移开了半边,露出黑洞洞的井口。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井沿上有几个清晰的手印,像是有人刚从井里爬出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祠堂前厅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缓慢而沉重,正向天井方向走来。张老汉的手电筒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了。

黑暗中,脚步声越来越近。张老汉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本能地后退,却不小心踢到了一块松动的砖石,发出清脆的响声。

脚步声突然停止了。

张老汉屏住呼吸,在黑暗中瞪大眼睛。月光透过云层,在天井投下惨淡的光线。他隐约看到天井对面的走廊里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太高太瘦,不像是正常人。

影子缓缓抬起\"手\",指向井口。张老汉顺着方向看去,只见井口的石板正在自己移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推动它。

恐惧终于战胜了好奇心。张老汉转身就跑,却在慌乱中被门槛绊倒,重重摔在前厅的地上。他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向大门。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什么东西追上来了!张老汉感到后颈一阵刺骨的寒意,像是有人对着他吹气。他不敢回头,拼命跑出祠堂,一路狂奔回家。

直到关上自家院门,插上门闩,张老汉才敢停下来喘气。黑子迎上来,疯狂地嗅着他的裤腿,然后对着门外发出威胁的低吼。

张老汉瘫坐在椅子上,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他颤抖着点燃油灯,检查身上有没有受伤。当卷起袖子时,他惊恐地发现左臂内侧有一圈青紫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抓过...

第七夜

张老汉把屋里所有的灯都点亮了。黑子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时不时对着门外低吼。

他不敢告诉家人今晚的经历。儿子一家在县城打工,老伴去城里照顾刚出生的孙子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夜深了,村里的狗又开始叫了。这次的叫声比前几天更加凄厉,像是某种绝望的警告。张老汉坐在床上,手里紧握着一把旧剪刀——据说铁器能驱邪。

午夜时分,院门外又响起了那诡异的\"沙沙\"声。黑子冲到门前,背毛竖起,龇牙咧嘴地对着门缝咆哮。

张老汉鼓起勇气,从窗户缝隙往外看。月光下,院门外的土路上站着几个模糊的身影——太高太瘦,像是被拉长的人影。它们没有五官,只有模糊的轮廓,静静地\"站\"在路中央,面朝祠堂方向。

最恐怖的是,它们没有脚,下半身逐渐变淡,像是融入了地面的阴影中。

张老汉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那些影子开始移动,以一种不自然的、滑行的方式向祠堂方向\"走\"去。黑子的吠叫变成了呜咽,缩到了床底下瑟瑟发抖。

影子经过的地方,地面上的尘土自动分开,形成一条清晰的路径,就像他在祠堂天井看到的一样。

直到最后一个影子消失在村道尽头,张老汉才敢呼吸。他瘫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衣衫。现在他明白了李阿婆说的\"阴兵过境\"是什么意思。

这些不是活人,甚至可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它们是某种更古老、更可怕的存在,因为祠堂被惊动而苏醒。

天亮后,张老汉再次去找李阿婆。这次,老人无奈,不再掩瞒,告诉了他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抗战时期,祠堂曾是日军的临时驻地。地下室里,十多个村民被活埋。46年祠堂重建。60年代破四旧,祠堂被砸过,后来参与砸祠堂的人疯了两个,那之后就再也没人敢碰了。

\"有人去动那口井了,\"李阿婆的眼中闪烁着恐惧,\"惊动了下面的东西。它们晚上出来,找回家的路。\"

张老汉想起开发商计划拆祠堂的事,以及井口被移动的石板。他决定去找村长,无论如何要阻止祠堂被拆——不仅为了活人,也为了那些不安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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