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王府的夜，静得能听见烛火摇曳的声响。
陈锋独坐书房，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那张标注“青蚨”的薄绢名单，目光幽深如寒潭。
“王爷，西院走水了！”亲卫统领周武猛地推门闯入，气息急促，“火势不大，但巡夜队发现两名形迹可疑的杂役，已被拿下！其中一人……在挣扎中露出了半块鱼形玉佩！”
陈锋霍然起身，眼中寒芒暴涨：“封锁西院！所有人原地待命，擅动者，杀无赦！”
他抓起佩刀大步而出，玄色披风在穿廊而过的风中猎猎作响。蛰伏的毒蛇，终于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惊出了洞！
岭南王府的夜，静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唯有书房内一盏孤灯摇曳，将陈锋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堆满军报和地图的墙壁上。空气里弥漫着沉水香的气息，却压不住那份无形的肃杀。陈锋独坐案前，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那张从影蛇令牌中起获、染着暗褐血迹的薄绢名单。“青蚨”二字如同毒刺，深深扎在名单末尾，也扎在他的心头。
王府！敌人竟已将獠牙伸到了他枕榻之畔！周怀恩那条线断了，京城里永昌侯与太子正杀得你死我活，但这“青蚨”却如同跗骨之蛆，藏得更深，更致命。此人是谁？是某个低眉顺眼的老仆？是某个深得信任的属官？抑或是……某个他从未怀疑过的身边人？未知的毒蛇，往往比明处的刀锋更令人心悸。陈锋闭上眼，王府内一张张或熟悉或模糊的脸孔在脑中飞速掠过，试图捕捉那一丝可能存在的违和。他布下了“净水”之网，王府上下如同置于无形琉璃罩中，任何一丝涟漪都会被放大审视。他在等，等这条蛇被逼得失去耐心，等它自己按捺不住，露出破绽。
“走水啦！西院走水啦——！”
凄厉的呼喊如同惊雷，骤然撕裂了王府死寂的夜幕！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铜盆碰撞声、惊恐的呼救声，瞬间从西面炸开！
书房门被猛地撞开！亲卫统领周武如同裹挟着夜风的煞神冲了进来，甲胄上还带着露水的寒气，气息急促：“王爷！西院柴房和相邻的杂物库走水！火势……火势不大，已被巡夜队和附近仆役合力扑灭！但……”他语速极快，眼中却闪烁着猎手发现猎物踪迹的锐芒，“混乱之中，巡夜队发现两名形迹鬼祟、试图趁乱翻越西角门的杂役！已被当场拿下！其中一人……在挣扎撕扯中，怀中掉出此物！”周武猛地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半块温润莹白、雕刻着鱼鳞纹路的玉佩！
正是“青蚨”与上线接头的信物！
陈锋眼中寒芒如同冰河炸裂，瞬间暴涨！他霍然起身，玄色王袍带起一股劲风，案上烛火剧烈摇晃。“封锁西院！所有门户！所有人等，无论主仆、军卒、官员，原地待命！擅动者、交头接耳者、试图传递消息者——”他抓起佩刀，冰冷的字眼如同铁锤砸落，“杀无赦！”
“遵令！”周武抱拳怒吼，转身如旋风般冲出，厉声呼喝传令的声音瞬间响彻王府内外！
陈锋抓起佩刀，大步而出。玄色披风在身后卷起凌厉的弧度，如同展开的鹰翼。他穿过一道道因突如其来的混乱和杀气而噤若寒蝉的回廊，所过之处，所有仆役、护卫无不垂首屏息，瑟瑟发抖。王府的宁静被彻底打破，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水汽和浓得化不开的恐慌。
西院。火已被扑灭，柴房和杂物库焦黑一片，冒着缕缕青烟。地面湿漉漉的，混杂着救火泼洒的水渍和泥泞。数十名王府亲卫手持利刃，火把高举，已将这片区域围得水泄不通，刀锋在火光下闪烁着森然寒光。所有西院当值的仆役、杂役，以及闻讯赶来救火后被勒令留下的其他人，都被驱赶到院中空地，密密麻麻跪了一地，人人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两名被反剪双臂、死死按在地上的杂役尤为显眼。一人身材矮壮，脸上糊满黑灰，眼神凶狠却难掩惊恐；另一人则瘦削些，面色惨白如纸，正是从他身上掉落了那半块鱼形玉佩！此刻他嘴唇哆嗦着，裤裆处一片湿濡，竟已吓得失禁。
陈锋在周武和数名亲卫簇拥下，如渊渟岳峙般立于众人之前。他没有看那两个杂役，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缓缓扫过跪伏在地的每一个人。那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几分，无人敢抬头与之对视。
“本王，给过机会。”陈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压抑的抽泣，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严，“‘净水’之令，便是最后通牒。奈何，总有人心存侥幸，以为能瞒天过海！”他猛地指向那个掉落玉佩的瘦削杂役：“拖出来！”
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卫立刻将那瘫软的杂役拖到最前方，按跪在泥水里。
“说。”陈锋的声音如同寒冰坠地，“玉佩从何而来？今夜之火，是意外，还是人为？你的同伙是谁？‘青蚨’……又是谁？”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那杂役的心上。
“王……王爷饶命！”杂役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小的……小的捡的！真是捡的！在……在后巷垃圾堆里！火……火是意外啊王爷！天干物燥，柴火堆里火星子没灭干净……”
“捡的？”陈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笑容却比刀锋更冷，“周武！”
“在！”
“把他左手食指，给本王剁下来。”
命令下达得毫无波澜，却让在场所有人瞬间头皮炸裂！周武毫不犹豫，一步上前，腰间短刀出鞘，寒光一闪！
“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划破夜空！一截血淋淋的手指滚落在泥水中。那杂役痛得浑身痉挛，几乎晕厥。
“现在，是右手食指。”陈锋的声音依旧平静，如同在谈论天气，“你可以继续编。十指剁完，还有脚趾。脚趾剁完，还有耳朵、鼻子……本王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玩。”他俯视着地上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面孔，“或者，说出本王想知道的，本王给你一个痛快，留你全尸，不累及你那藏在城南柳树巷破屋里的老娘。”
最后那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杂役的心理防线。“我说！我说！”他嘶声哭嚎，声音因剧痛而变形，“是……是孙管事！内院管库的孙得禄！玉佩是他给我的！火……火也是他让我放的！他说制造点小混乱，方便他……方便他把库房里那批新到的‘金疮药’偷换出去！‘青蚨’……‘青蚨’是谁小的真不知道啊王爷！孙管事只让我叫他‘鱼头’！同伙……同伙就是旁边那个赵四！是他帮我一起泼的油！”
被点名的矮壮杂役赵四猛地挣扎起来，破口大骂：“王八蛋！你敢出卖孙……”话音未落，周武的刀柄已经狠狠砸在他嘴上，顿时鲜血混合着牙齿喷溅而出，只能发出嗬嗬的痛哼。
“孙得禄？”陈锋眼中寒光一闪，这个名字瞬间与名单上某个不起眼的记录重合——内院管库，职位不高，却能接触到王府储备的药材、布匹甚至部分军需物资！“拿下！”
早已如箭在弦的亲卫轰然应诺，数条身影如同猎豹般扑向人群后方一个试图向阴影里缩去的微胖身影！
“王爷饶命！冤枉啊！”孙得禄被拖死狗般拖到前面，肥胖的脸上满是汗水和惊恐，拼命挣扎喊冤，“是这贱奴血口喷人！小人忠心耿耿……”
“搜！”陈锋根本懒得听他废话。
周武亲自带人，粗暴地撕开孙得禄的外袍、中衣。当撕开内衬夹层时，一个用油纸包裹的扁平小包掉了出来。周武迅速打开，里面赫然是几张折叠的纸笺和一个小小的瓷瓶。纸笺上密密麻麻记录着王府近期入库的药材、布匹种类数量，其中几种治疗刀剑创伤和风寒的特效药材被重点标记。而那个瓷瓶，周武拔开塞子凑近一闻，脸色骤变：“王爷！是‘牵机引’！剧毒！”
“好一个忠心耿耿！”陈锋怒极反笑，“记录药材布匹，是准备给外面的刺客提供本王亲卫伤情和换防信息？私藏‘牵机引’，是想找机会下在本王的饮食里，还是下在将士们的伤药里？！”他猛地一脚踹在孙得禄胸口，将其踹得倒飞出去，口喷鲜血，“说！‘青蚨’是谁？如何联络？还有哪些同党？！”
铁证如山，孙得禄面如死灰，知道再无侥幸。“‘青蚨’……小人从未见过真容……每次……都是通过王府后角门第三块松动墙砖下的暗格传递指令和接收赏钱……指令……指令是用密写药水写在《论语》书页夹缝里……同党……同党……”他眼神绝望地扫过人群，突然指向跪在边缘一个瑟瑟发抖的厨房帮工，“还有他！厨房的李二！他负责……负责留意王爷的膳食喜好和用膳时辰！”
又一人被如狼似虎的亲卫拖出。王府这座看似平静的深潭，被彻底搅动，沉渣泛起。
短短半个时辰，西院空地如同修罗场。孙得禄、李二连同之前的两名杂役，以及后续被孙得禄供出的另外两名负责马厩和门房的下人，共七人，被扒去上衣，捆缚结实跪在中央。周武亲自执刑，浸透盐水的皮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抽打在皮肉之上！每一鞭下去，便是皮开肉绽，血珠飞溅！凄厉的惨嚎声、求饶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王府夜空下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所有王府人员，上至属官、管事，下至最低等的杂役、马夫，全部被勒令围跪在四周，强迫他们眼睁睁看着这血腥的清洗！许多人脸色煞白，呕吐不止，更有胆小者直接吓晕过去。这是陈锋刻意为之的震慑！他要让所有人看清背叛的下场，让“王府不可侵”的铁律，用最残酷的方式烙印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行刑持续了近一炷香。当最后一人因失血过多和剧痛彻底昏死过去，周武才停手，浑身浴血，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抱拳复命：“王爷，七名叛逆，皆已招供画押！所供细节与暗格中搜出的密写指令、毒药等物证吻合！其家族住处已由察风卫控制！”
陈锋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血腥一幕只是拂去衣上微尘。他接过沾满血指印的供状扫了一眼，声音冷冽如冰：“谋逆主上，私通外敌，罪无可赦！孙得禄、李二，凌迟！其余五人，腰斩！即刻行刑！其直系亲族，无论男女老幼，尽诛！旁支亲族，发配瘴疠矿场，永世为奴！家产充公！” 冷酷的判决如同最终丧钟，彻底断绝了所有侥幸。
“不——！”绝望的嘶吼戛然而止。早已准备好的刑手上前，将昏死的孙得禄和李二拖向临时架起的刑架。寒光闪烁的刀具，让所有围观者心胆俱裂！
“至于你们，”陈锋的目光转向那些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王府众人，“知情不报，疏于职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所有西院当值仆役、管事，杖责三十！罚俸半年！其余人等，罚俸三月！自今日起，王府施行‘连坐保甲’！十户为一甲，互相监督检举！一人叛逆，全甲连坐！检举有功者，重赏！包庇隐匿者，同罪！”
沉重的杖责声伴随着受刑者的闷哼和惨呼再次响起，混合着刑架上那令人作呕的切割声和濒死的嗬嗬声，构成了王府这个血腥之夜最恐怖的乐章。恐惧，如同最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但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下，一种扭曲的“净水”效果开始显现——侥幸心理被彻底粉碎，任何一丝可疑的举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王府内部，在血与火的洗礼中，被强行涤荡得只剩下战栗的“纯净”。
天色微明，血腥气仍未散尽。陈锋并未休息，他站在王府最高的观星阁上，俯瞰着在晨曦中渐渐恢复“秩序”的王府，以及远处校场上已经开始晨操的岭南军大营。亲卫统领周武肃立身后，低声汇报：“王爷，幽泉狱那边，刘槐熬不过刑，昨夜子时断了气。死前最后一句供词，指认工曹司主簿钱贵，曾多次通过他，向‘青蚨’传递城防工事图。”
“钱贵？”陈锋眼神一凝，“拿下！严查其所有往来账目、人员！凡有牵连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下狱！”
“是！”周武领命，又道，“还有，京城‘夜枭’密报，永昌侯府与东宫昨夜在朱雀大街爆发大规模冲突，双方死士死伤近百人！皇帝震怒，当朝呵斥太子‘失德’，命其闭门思过！都察院左都御史王焕，已联合十三名言官，正式上本弹劾太子结党营私、贪墨军饷、勾结叛逆意图谋反！奏本中……详列了部分从刘槐处‘起获’的‘证据’！”
陈锋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岭南的血没有白流。他用王府内部的几条毒蛇之血，不仅彻底净化了自己的巢穴，更将染血的刀锋，借王焕之手，狠狠捅进了京城漩涡的最深处！太子陈恒自顾不暇，永昌侯焦头烂额，谁还有余力再向岭南伸出黑手？这场由京城世族挑起的内部危机，被他以雷霆手段化解于无形，更反手化作投向敌人的致命回旋镖！
“传令！”陈锋的声音带着大战初歇的沉稳与不容置疑的决断，“王府‘净水’状态解除，恢复正常运转。所有受罚人员，伤愈后按新规履职。‘连坐保甲’之制，由王府推及岭南各郡县官衙、要害工坊，即刻执行！”
“察风卫赵铁柱，全力肃清工曹司钱贵一党，深挖其与京城残余联络渠道，务必斩草除根！”
“通告全军、全境！”陈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告，“叛逆授首，内患已清！岭南上下，当以此为戒，同心戮力！各司其职，整军备战！敢有动摇军心、通敌叛主者——”他回望了一眼西院方向，那里血迹虽被冲刷，腥气犹存，“孙得禄等叛逆之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当这道饱含铁血肃杀与胜利宣言的通告传遍岭南军营与各郡县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和肃然之气油然而生。王府的血洗，是恐惧，也是警示，更是宣告——岭南王陈锋的统治，不容丝毫背叛！危机如同淬火的冰水，非但没有浇灭岭南的火焰，反而让这块铁板更加凝实坚固，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烁着冰冷而坚硬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