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烛火摇曳，将狼首腰牌的阴影拉得狰狞扭曲。纸笺在火舌舔舐下化作一缕青烟，却抹不去上面那行触目惊心的蝇头小楷——蝎部头人的亲信夜入格桑大寨，后山新辟小道可容快马。我指节叩击着冰冷的檀木桌面，声音在寂静中如同冰珠落盘：“格桑想做西部的王，蝎老六想当咬死主人的狗。很好。本王就给他们一个…做鬼的机会。”
岭南王府，暗室。
空气凝滞得如同水银。摇曳的烛光勉强照亮桌案上摊开的巨大羊皮地图，黑风坳以西的群山被朱砂重重圈出，一条新添的、细如发丝的墨线蜿蜒指向格桑大寨后山。
赵铁盯着那条“小道”，眼里的血丝如同燃烧的引线：“王爷，让末将带‘壁虎队’摸过去！趁夜端了格桑的老巢！把蝎老六那狗东西揪出来点了天灯！”
“端了？”我指尖划过地图上代表格桑大寨的标记，停在蝎部聚居的毒龙涧，“然后呢？让西部几十个大小部族人人自危，抱成一团，把那条小道变成血战之路？”我抬起眼，目光扫过赵铁、张霸以及阴影中沉默如石的周岩，“杀人容易。杀心难。本王要的，不是一堆互相猜忌的惊弓之鸟，而是一群被打断脊梁、再不敢觊觎岭南的…丧家之犬！”
张霸摩挲着陌刀上崩裂的缺口，瓮声道：“王爷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不是引蛇。”我手指猛地戳在地图上那条小道的尽头——黑风坳！“是让这条毒蛇，自己钻进本王的砧板！”声音陡然转厉，“传令！”
三人瞬间挺直脊背。
“周岩！”
“属下在！”阴影中的壁虎队长一步踏出，身形精悍如猎豹。
“‘壁虎队’全员散入西部群山。目标：格桑大寨后山小道。本王不要你们杀人，只要你们做三件事——摸清这条道每日通行的人数、时辰、规律；找到所有能伏兵的隘口、密林；给本王死死盯住，最近有没有生面孔，特别是…北边口音的人从这条道进出格桑寨！记住，你们是影子，是山风！若有暴露，提头来见！”
“诺！”周岩抱拳，身影一晃，已无声无息退入黑暗。
“赵铁！”
“末将在！”赵铁右拳重重擂胸。
“‘破阵营’即刻秘密移驻黑风坳内谷。卸甲！养精蓄锐！给本王藏好了！没本王的信号，就算天塌下来，也给我在坳里当石头！”我目光锐利如刀，“上次饮马溪，‘惊涛’初成。这次黑风坳，本王要看到‘惊涛’化‘怒海’！狭路相逢，可能一往无前？”
赵铁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左臂伤口传来的刺痛仿佛化为灼热的战意：“破阵营面前，无路不破！末将立军令状！此战若有一骑退缩，赵铁自刎谢罪！”
“张霸！”
“霸爷在此！”张霸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你的陌刀营，化整为零。以屯垦、巡边名义，分批次秘密前出。目标：黑风坳外三十里，‘野狼谷’。”我手指点向地图上一处形如狼吻的狭窄谷地，“给本王在那里，筑起一道铁闸！许进，不许出！待格桑蝎老六的联军钻出黑风坳，你的任务，就是把他们溃逃的尾巴，给本王死死钉死在野狼谷！放走一个…”
“王爷放心！”张霸陌刀重重顿地，火星四溅，“霸爷的刀，早就想尝尝这些杂碎的血是咸是淡了！定叫那野狼谷，变成野狗坟！”
七日后，夜，格桑大寨。
粗犷的石厅内，牛油火把噼啪作响，将墙壁上悬挂的兽头图腾映照得张牙舞爪。浓烈的马奶酒味和烤羊膻气混杂在一起，熏得人头脑发胀。
“格桑大头人！”蝎老六猛地灌下一大碗马奶酒，抹去胡须上的酒渍，赤红的双眼闪烁着贪婪与疯狂，“时机到了！岭南王那小白脸，在黑风坳耍了威风就缩回王府了！他的铁疙瘩再硬，还能钻山不成？咱们的勇士翻山越岭如履平地！那条新路，就是捅向岭南心窝的刀子！”
他挥舞着油乎乎的手臂，唾沫横飞：“探子回报，岭南王的重兵都缩在几个大城！黑风坳现在就是个空壳子！只有些老弱守军！咱们两家合兵，再联络西边十几个寨子，凑足八千勇士！趁夜从那小道直插黑风坳！打他个措手不及！只要拿下坳口，岭南西境就像被扒了裤子的娘们，任咱们予取予求！粮食！铁器！还有那些水灵的中原女人…哈哈哈！”
石厅内其他依附于格桑的大小头人呼吸变得粗重，眼中冒出贪婪的光。岭南的富庶，早已让他们垂涎三尺。
格桑端坐在铺着完整虎皮的主位上，魁梧的身躯如山岳。他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银杯，铜铃大眼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深沉。他没有立刻回应蝎老六的鼓噪，而是将目光投向石厅角落阴影里一个穿着不起眼皮袍、面容普通得毫无特点的中年男子。
“阿鲁先生，”格桑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您从北边来，见多识广。依您看，这买卖…做得吗？”
被称为阿鲁的中年男子微微抬起眼皮，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他慢条斯理地嚼着一块风干肉，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岭南王？不过是个被大周皇帝厌弃、侥幸在瘴疠之地站稳脚跟的娃娃。他的兵，打打倭寇或许还行。山地密林？那是勇士的猎场。格桑大头人的勇士，难道还怕了那些连山都爬不利索的铁罐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蝎老六和其他头人，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至于那条路…我家主人说了，只要大头人决心动手，第一批‘礼物’——五百副上好的铁甲，一百张硬弓，就在坳口外等着犒赏勇士们。后续，还有更多。我家主人…最欣赏有胆魄的朋友。”
“铁甲！硬弓！”蝎老六和其他头人彻底沸腾了！眼中再无一丝疑虑，只剩下被贪婪点燃的疯狂火焰！
格桑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阿鲁的话和部下的狂热彻底烧尽！他猛地将银杯砸在地上，酒液四溅！
“好！”格桑霍然起身，如同苏醒的凶兽，声震石厅，“传令各部！召集勇士！三日后月落时分，兵发黑风坳！踏平岭南，就在今朝！”
“吼——！”石厅内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野兽般的咆哮！
月黑风高，黑风坳。
死寂笼罩着狭窄的关隘。白日里曾作为“观礼”场的碎石滩地，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呜咽的山风卷起沙尘。两侧刀削般的崖壁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俯视着下方。
坳口那面曾让蛮族头人胆寒的玄铁巨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堆象征性燃烧的篝火，火光摇曳，映照出坳口后方稀疏晃动的守军身影，以及几匹拴在木桩上、垂头丧气的瘦马——一切都显得那么松懈、疲惫，毫无戒备。
坳口西侧，格桑大寨后山那条隐秘的小道上，此刻却如同一条苏醒的毒蛇，无数黑影正悄无声息地快速蠕动而下。没有火把，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兵刃偶尔碰撞的轻响。格桑和蝎老六并骑走在队伍最前方，望着前方近在咫尺、看似毫无防备的坳口，脸上都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狞笑。
“看！格桑大头人！”蝎老六压低声音，兴奋得浑身发抖，“我就说那小白脸是银样镴枪头！他的铁疙瘩肯定陷在哪个泥坑里出不来了！这黑风坳，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冲进去！杀光守军！抢粮抢钱抢女人！”
格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毕露，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刀锋在微弱的天光下反射出寒芒：“儿郎们！岭南的财富就在眼前！随我杀——！”
“杀啊——！”压抑的欲望瞬间化作震天的咆哮！八千名早已被贪婪和酒精刺激得双目赤红的蛮族勇士，如同决堤的洪水，挥舞着五花八门的兵刃，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疯狂地涌出小道，冲向那看似唾手可得的坳口！
冲在最前方的蝎老六和数百苗部悍勇，甚至已经看到了坳口内那几个“惊慌失措”、转身欲逃的守军背影！
就在蛮族先锋的脚即将踏上碎石滩地的前一瞬！
“呜——嗷——！！！”
一声绝非人间应有的、凄厉恐怖到极点的“狼嚎”，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夜空！声音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同时从黑风坳两侧的千仞绝壁之巅、以及坳口后方的黑暗中炸响！如同万千地狱凶狼齐声咆哮！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尖锐，瞬间刺入每一个蛮族士兵的耳膜，直贯脑髓！
“啊！”
“什么鬼东西？！”
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前排的蛮兵骇然失色，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连格桑胯下的战马都惊得人立而起！
这根本不是号角！这是…来自深渊的召唤！
紧接着，是大地深处传来的、沉闷而整齐的轰鸣！
咚！咚！咚！
如同巨神战锤，狠狠砸击着地脉！整个黑风坳两侧的山崖似乎都在随之震颤！碎石簌簌落下！
“地…地龙翻身？！”蝎老六脸色惨白，声音变调。
“不对！”格桑毕竟是枭雄，强行勒住受惊的战马，目眦欲裂地望向坳口深处，“是…是马蹄声！怎么可能？！”
他的话音未落！
轰！！！
如同积蓄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坳口那看似空荡的后方黑暗中，一道钢铁铸就的洪流，挟裹着毁灭一切的恐怖威势，狂飙而出！
八百重骑！人马俱覆乌金星辰重甲！狰狞的面帘下，战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择人而噬的猩红光芒！丈二长的破阵槊放平，槊锋在微弱的天光下流淌着冰冷的死亡弧线！冲锋阵型，赫然是经过黑风坳狭窄地形极致优化的“怒海”变阵——并非平铺的锥形，而是如同绞肉机的刀片般，形成三道相互咬合、高速旋转的螺旋锋矢！每一道螺旋，都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
“怒海——！！！”赵铁的咆哮如同炸雷，从最前端那道最尖锐的螺旋锋矢中迸发！瞬间点燃了所有骑士压抑到极致的战意！
“怒海！怒海！怒海！”八百个声音汇成一股低沉而狂暴的声浪，与那如同地狱战鼓般的铁蹄轰鸣交织在一起！三道螺旋锋矢疯狂旋转突进，槊锋切割空气发出的尖啸声，瞬间压过了蛮族冲锋的喧嚣！整个阵列如同三柄烧红的巨大钻头，带着碾碎前方一切阻碍的磅礴意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到极限，狠狠“钻”向刚刚涌上碎石滩地、阵型尚未完全展开的蛮族先锋！
速度！力量！毁灭！
在狭窄的坳口地形下，“怒海”螺旋阵的威力被放大到了极致！三道旋转的钢铁锋矢如同三台高效的绞肉机，瞬间切入蛮族松散的队形！
噗嗤！噗嗤！噗嗤！
血肉横飞的闷响取代了金铁交鸣！乌沉的破阵槊在螺旋冲锋带来的恐怖动能加持下，如同热刀切油！蛮兵简陋的皮甲、藤甲如同纸片般被轻易洞穿、撕裂！锋利的槊锋贯穿人体，带出大蓬的血雾和破碎的内脏！沉重的马蹄紧随而至，毫不留情地踏过倒地的躯体，骨骼碎裂的瘆人声响淹没在铁蹄轰鸣中！
“魔鬼！是那群铁魔鬼！”蝎老六的怪叫变成了绝望的哀嚎！他亲眼看着自己最勇猛的一个儿子，被一杆旋转突刺的破阵槊当胸贯穿，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挑飞起来，重重砸在后方的蛮兵身上！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格桑双眼赤红，挥刀砍向侧面冲来的一名骑士！铛！弯刀砍在重甲上，只溅起一溜火星，反震之力震得他手臂发麻！那骑士甚至未曾看他一眼，旋转的槊锋顺势横扫，将格桑身边两名亲卫的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扫爆！红白之物溅了格桑满头满脸！
恐惧！无法抗拒的恐惧如同瘟疫般在蛮族联军中疯狂蔓延！他们拥挤在狭窄的坳口滩地上，进退维谷！前有旋转切割、无坚不摧的钢铁绞肉机，后有源源不断涌来、不明所以的己方士兵！自相践踏的惨剧瞬间爆发！哭嚎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马蹄践踏声混杂在一起，将黑风坳化作了真正的血肉磨盘！
“退！快退！”格桑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终于明白自己钻进了怎样一个死亡陷阱！什么财富女人，此刻都成了催命符！他调转马头，不顾一切地向后冲去，只想逃离这片地狱！
“想走？”坳口高坡上，我冷冷注视着下方炼狱般的景象，手中令旗狠狠挥下！
早已埋伏在坳口两侧崖壁上的“壁虎队”精锐，在周岩的带领下，猛地将身边堆积如山的滚木礌石推下悬崖！
轰隆隆——！
巨大的原木和嶙峋的巨石如同山神震怒，咆哮着从千仞绝壁之上倾泻而下！狠狠砸入坳口后方那条唯一的退路——隐秘小道的入口处！
烟尘冲天而起！惨叫声戛然而止！那条被蛮族视为生命线的通道，瞬间被彻底封死！
退路已绝！
与此同时，三道“怒海”螺旋锋矢在彻底凿穿蛮族先锋后，毫不停歇，如同拥有生命般，在赵铁的怒吼指挥下，猛地一个回旋，如同三柄巨大的死神镰刀，从三个方向，狠狠扫向已经彻底崩溃、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的蛮族中军！
杀戮，进入了最残酷高效的收割阶段。黑风坳狭窄的地形，此刻成了埋葬蛮族野心的完美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