燊燊战略室的空气像被戈壁的朔风灌满,干燥、冷冽,带着无形的砂砾感。
巨大的全息沙盘悬浮在中央,炎漠三百一十二万亩的灰黄狰狞地铺开,如同巨兽的尸骸。流动的金色沙丘、半固定的灰褐色波纹、死寂的黑色砾石戈壁——三种死亡形态被高精度遥感数据勾勒得纤毫毕现。
林燊燊站在沙盘边缘,指尖夹着一枚特制的梭梭幼苗模型。幼苗根系部分被半透明的材料包裹,模拟着滴灌装置的微管。他的声音像砂轮打磨岩石,在寂静中刮擦:
“流动沙丘是刀锋,半固定沙丘是溃堤的脓疮,固定沙丘是僵死的皮。分而食之,方有活路。”他将梭梭模型“笃”地钉在代表流动沙丘的起伏金色上。
巨幕应声分裂,瀑布般的数据流和三维模型倾泻而下:
【机械化+低覆盖度:沙之骨再造术】
机械草方格(骨之网):
全息影像中,一台形似钢铁巨蜈的“固沙机-1型”原型机轰鸣推进。粗壮的液压臂高速旋转,将成束的超级芦竹(耐腐性提升300%)精准地“钉”入沙层。不再是传统的1mx1m小方格,而是2mx4m的长方形网格在它身后迅速铺展,效率计数器狂飙:【铺设效率:+35%,成本:-33%】。
耿炎的虚拟影像暴躁地弹出来,工具箱砸得沙盘光影摇晃:“蜈蚣腿关节轴承扛不住!沙丘起伏超过15度,这铁疙瘩就得趴窝!给老子三天,换成履带式关节液压补偿底盘!代价是多烧15%柴油!”
林燊燊眼皮都没抬:“烧。沙丘的坡度,就是柴油的刻度。”
带状植骨(肉之生):
沙盘上,草方格的长边被高亮标记为“种植带”,短边则标记为“修复带”。
种植带(钢筋):梭梭苗模型被精准插入网格长边的交点(株距1m)。影像显示其根部连接着埋深10cm的微型集水沟——沿着草方格边线挖掘的浅沟,雨水收集效率标记为【+50%】。沙拐枣的模型则被重点标记在流动沙丘的迎风坡上,根部缠绕着抗拉纤维网。
修复带(韧带):2米宽的条带区域呈现自然沙土色。青禾的AR影像弹出,放大修复带地表——稀疏的沙米幼苗和沙蒿顽强地探出头(飞播标记)。旁边标注:【自然生草为主,人工补播为辅。目标:地表糙度提升,微生境孵化器】。
覆盖度警灯:一个猩红的数字【15%-25%】在沙盘上方闪烁。林枫的电子音警告:“超25%,梭梭就得跟草抢水喝!水分竞争模型红线!”
水分命脉(血之泵):
全息影像聚焦一条微型集水沟截面。雨水顺着草方格边缘流入浅沟,迅速下渗至梭梭根部区域。旁边对比图显示传统“中心集水”方式的水分扩散效率低下,标记为【废弃】。
“取消中心水坑,”林燊燊指尖划过旧模型,那模型瞬间灰飞烟灭,“每一寸草方格边缘,都是引水的渠。”
【三阶造骨术】
巨幕画面切换成动态时间轴:
第1年(锁沙皮):
影像:“固沙机-1型”在沙海中犁出巨大的长方形网格网络。同时,无人机蜂群低空掠过,撒下沙米和沙蒿的种子(飞播标记:【覆盖率目标:40%】)。沙盘上,流动沙丘的金色被网格迅速切割、固定。
第2年(植钢筋):
影像:自动化种植平台沿着种植带精准钻孔,机械臂将梭梭苗(根部带滴灌微管)植入,同时沙丘迎风坡上,沙拐枣被特殊抗风蚀基盘固定。修复带内,沙米和沙蒿已形成稀疏绿毯。
第3-5年(生金肉):
影像:梭梭枝条被小心切开,嫁接上肉苁蓉的种子包(标记:【药用价值:黄金价】)。修复带内,画面切换——低矮的甘草苗在滴灌下生长(标记:【耗水率:梭梭的30%】),或是一群适应性极强的戈壁鸡在沙蒿丛中刨食虫蚁(标记:【虫害控制+自然施肥】)。一个金灿灿的¥符号跳出来:【修复带亩均增值:≥2000元】。
“覆盖度是枷锁,带状是钥匙。”林燊燊总结,声音在沙盘上空回荡,“骨头(梭梭带)要硬,肉(修复带)要活。水,滴灌穿针;利,甘草和鸡点睛。”
“妙啊!”青禾的赞叹脱口而出,记录笔差点戳穿虚拟屏,“低覆盖度避开水耗陷阱,带状结构创造小气候多样性!修复带轮作甘草——根系固氮养沙,叶子羊爱吃,根是药!简直是沙盘上的生态交响乐!”她激动得脸颊泛红,镜片后的眼睛闪闪发亮。
“交响乐?”赤红炎的金丝眼镜寒光一闪,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出残影。
AR屏幕上瞬间爆出密密麻麻的损益表:“甘草三年收,肉苁蓉五年生!前期固沙投入是吞金兽!修复带那点鸡和草,填牙缝都不够!”
他猛地调出肉苁蓉市场价格的陡峭曲线,狠狠戳着屏幕,“除非这‘沙漠黄金’能提前出货!或者——”他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林燊燊,“你藏着能让梭梭三年成材、苁蓉两年暴长的仙丹?”
空气瞬间凝固。雷震抱着手臂的姿势未变,但眼神骤然锐利如鹰,扫过赤红炎,最后落在林燊燊波澜不惊的脸上。耿炎暴躁的虚拟影像也屏住了呼吸。
林燊燊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窗台上那块火焰“田”字玄武岩小样。
冰凉的石质纹路下,生机燎原界深处,元初湖那足以催生万物的磅礴生机在无声咆哮。
让梭梭一夜参天,肉苁蓉破土成金?
对他而言,不过一念之间。
但这念头本身,就是悬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指尖微微用力,玄武岩坚硬的棱角硌着皮肤,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压下了那瞬间翻涌的、足以改天换地的诱惑。
“仙丹没有。”他的声音像冻土般冷硬平稳,“只有滴灌管的精度,和嫁接刀的稳。”他指向沙盘上梭梭根部那细微的滴灌微管模型,“水分误差率,控制在0.5%。嫁接成活率,提到95%。肉苁蓉的‘黄金’,自然在第五年。” 他目光扫过赤红炎屏幕上肉苁蓉的价格曲线,“市场等得起。沙,等不起。”
“砰!”
战略室的门被一股带着橙花香的风撞开。苏晴裹着件火红的防沙斗篷,长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手里却举着个最新款的沙漠直播无人机,镜头还闪着红光。她一眼锁定全息沙盘上那醒目的带状模型和蹦跶的虚拟戈壁鸡。
“哇哦!林老板的‘沙海斑马线’计划出炉了?”她几步窜到沙盘前,故意用无人机镜头怼着那2m宽的修复带,“还自带‘鸡饲料生产线’?厉害厉害!”
她转头对着镜头,瞬间切换成元气主播脸:“老铁们!重磅剧透!仙农新项目——沙漠里画格子养鸡!十年后欢迎大家来捡金蛋!现在刷火箭,预订未来绿洲VIp观光位!手慢无!” 弹幕虚拟屏瞬间被“???”和“火箭x100”刷爆。
她闹完,放下无人机,凑近林燊燊,压低声音,杏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老爷子让我递句话,”她指尖看似随意地划过沙盘上代表深层钙积层的、顽固的暗红色地质模型,“‘骨头硬不怕,就怕铧犁不够利。该用的力,别省着。’”
她说完,像只偷到腥的猫,退开两步,抱起手臂,又恢复了那副看好戏的疏离模样,仿佛刚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林燊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沙盘下那层象征钙积层的暗红。他摊开手掌,掌心向上,仿佛要托起那片无形的重量。
窗外,晴湖的水面倒映着晚霞,一片绚烂的金红,却也在南岸边缘,清晰地晕染着来自炎漠方向的、灰黄的沙尘色调。他五指缓缓收拢,最终握成一个平静的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