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路上，除了黑压压的保镖，一个外人都没有。
江锋走到超跑面前，这一次，他站在了驾驶一侧的门口。
茉莉眼神一凝，嘴角的笑容变成一丝嗔怒，可江锋却面无表情，视线轻轻扫过。
她咬着嘴角，屈服了，打开了主驾驶的门，看着江锋大摇大摆地钻进去，故意不等电动门关闭，“嘭”地拉上车门。
茉莉绕过车头，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双手一拢裙子，坐了进去。
身后的诺丽眼睛瞪大，目光在江锋和茉莉脸上游移，这是她头一回看到茉莉坐在她自己车的副驾驶，她的这辆宝贝车，除了销售之外，没人坐过主驾位置。
就连茉莉的母亲，艾丽丝，都没有过。
江锋轻点油门，超跑像是利箭，留下了一道尾尘，原路返回。
诺丽急忙坐车跟上，很快她就发现，江锋开车很稳，一点也不横冲直撞，她松了口气。
望着远去的尾灯，阿迪提耶一根一根指头攥握成拳，他的目光几乎是在颤抖着，那种被人轻视的羞耻感，像是毒药一般，在他的血管里肆意攀爬。
“给我查！”他转过身，对着面前低头站立的保镖们尖叫起来。
“我要知道那个男人的一切！他睡过的每个表子，吃过的每一口饭！”
一个保镖不小心咳嗽了一声。
阿迪提耶的动作凝固了，本该繁华的十字路口，空气好似瞬间结冰。
他缓缓转身，脸上浮现出一个孩子发现新玩具的笑容。
“你生病了？拉朱？”他轻声问着，伸手抚过保镖带着胡茬的脸颊轮廓。
名叫拉朱的保镖脸色惨白：“少爷，只是……只是灰尘……”
阿迪提耶已经围着他绕了一圈，比他矮一个头的身形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灰尘？”他重复道，突然一拳打在拉朱的腹部。
“在我身边？”
拉朱弯下腰，痛苦地干呕。
阿迪提耶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你知道我父亲怎么对待不干净的东西吗？”
拉朱的眼里，闪过一丝绝望，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很好。”阿迪提耶微笑着点头。
接下来的十分钟，整个十字路口变成了黑暗的丛林，无人监管，也无人在乎。
其他保镖们，像墓碑一样站着，耳边是拳头撞击肉体、骨头断裂和逐渐微弱的求饶声。
巡逻车的警笛“呜呜”经过对面的街，暴恐机动队的直升机从头顶掠过，却都在一道无形的墙面前掉头返回。
“该死的，我到底看到了什么？”
直升机的驾驶员在耳机里抱怨着：“这他妈的就和《电锯惊魂》一样！”
“返航，我不会重复第二遍。”
耳机里传来冰冷的声音，原本调度中心的甜美女声，被谁替代了。
“局长？”驾驶员看了一眼身旁的副驾驶，犹豫道：“我们不需要介入？”
耳机里没有了声音，倒是一旁的副驾驶替他拉了一把操纵杆，调整了空速，顺口解释。
“得了吧，你是外地人不清楚，咱们本地的，谁不怕‘加罗尔之虎’？别说是他儿子胡作非为了，就算是他们家的管家，咱们也不敢管！”
“谁是‘加罗尔之虎’？为什么？”驾驶员难以置信。
“加罗尔帮的老大，‘巴霍巴利’，他就是加罗尔之虎！”
“他们大肆掌控穷人的生意，并利用他们来为游说集团工作，靠着这一手，扶持了不少议员老爷上去，整天抨击咱们，扣咱们的预算。”
“正因如此，咱们才处处畏手畏脚，做什么事情都难。”
副驾驶叹了口气，直升机掉头离开，下方的建筑像是残影般掠过，空气泛起水波纹。
直升机后头，六个身穿动力外骨骼的暴恐机动队成员保持沉默，只有面罩泛着冷光。
“靠！”驾驶员摇了摇头：“我退役之前，还有人说来这儿挺好的……”
“你习惯就好。”副驾驶哈哈一笑：“等会儿下班，啤酒算我的，你今天飞行很稳，下次出任务，应该就能独立驾驶了。”
“哥，等会儿喝啤酒，嫂子来吗？”
“滚蛋！”
“这不就一问嘛……怎么还急眼了，真小气。”
“啤酒你请！”
“啊？怎么这样……”
直升机消失在天边，而警笛的“呜呜”也没入了热空气的深处，再也听不到。
当阿迪提耶终于停手时，他的丝绸衬衫溅满了血，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红晕。
“处理掉。”
阿迪提耶甩了甩手上的血迹，跨过拉朱不再动弹的身体，转身走向自己的悬浮车。
“我要在晚餐前看到我要的资料。”
当几辆车子簇拥着少爷驶去，保镖们才默默围上前去。
其中两人抬起同伴的尸体，另一人用特制喷雾清理地面。
“第七个了。”最年长的保镖低声说，声音只有身边的人能听见。
“这一周。”
年轻些的保镖只是摇了摇头，动作轻微得几乎看不见，在这个世界上，有些话连想想都是危险的，特别是关于加罗尔帮的……老大一家。
他抬着拉朱的头，想起家里病弱的母亲，娇柔的妹妹。
‘没得选，我没得选。’
就算危险，他的眼神也还是坚定起来。
因为，他只能看见一条路。
…………
荧光粉色的超跑在高架桥上划出一道炫目的光带。
江锋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全息投影的导航路线在他眼前浮动。
他不需要看导航，这条路他已经开过几次，算得上熟悉了，要是再算上自己以前开过的次数，他自称一声“老司机”，应该不会有人反对。
江锋需要做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因为茉莉的目光像探针一样刺在他侧脸上。
他点开了音乐，低沉的鼓点，忧郁的萨克斯，还有点点雨的声音。
最适合保持沉默。
茉莉看向窗外，很快又把视线从窗外收回，第“不知道多少次”偷瞄驾驶座上的男人。
江锋的侧脸在仪表盘冷光下显得格外锋利，尤其是他沧桑的眼神，和烟草一样醉人。
车子滑入俱乐部后巷，在防弹的车库里平稳落下，诺丽的车子停在旁边，高大的女保镖下了车，和小帅并排站着，好像是去幼儿园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只不过，如果诺丽是家长的话，那小帅最多也就是个小学生。
毕竟，既然有个头接近两米五的家长，自然也有一米七高的小学生。
江锋解开安全带，卡扣的“咔嚓”声，打破了一路的寂静。
“你开车的样子很专注。”茉莉的声音那么柔软，像是融化的巧克力。
任是谁，都不会想到她是“三条黑丝袜”未来的女王。
江锋没有回答，只是看了她一眼，茉莉使劲猜，却看不透眼前男人的脸色。
她心中微微发怒，嘟起嘴道：“你打算沉默到什么时候？”
“职业习惯。”江锋终于开口，微微抬了抬下巴：“修东西的时候，分心会出事故。”
“那你……”茉莉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她想起江锋专心开车的样子，那种专注和精确，一瞬间，一丝罕见的愧疚掠过心头。
‘这个坏东西，看起来不像那些贪婪的黑市商人，和嗜血的帮派分子。’
‘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毕竟他还有家人，万一加罗尔帮找过去……’
但很快，这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就像是窗上的雾气一样消散了。
‘别怪我，江锋。’她看着江锋的眼睛，心里头在低语。
‘在这座城市里，要么利用别人，要么被利用。’
‘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江锋转头看向茉莉，微微一笑：“我这个挡箭牌，你用得可还顺手？”
茉莉的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皮革座椅，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没想到江锋会这么直接地点破。
“我在想，那个什么阿迪提耶，现在应该正在查我的底细。”
“我很快就没时间了，最多三到四个小时，就会有人打算报复我，报复我的家人。”
茉莉闻言，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我说过我欠你的……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祸不及家人的道理，我会确保他们明白。”
江锋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但他仍旧不会把家人的安危交在茉莉手上。
“说说吧，那个加罗尔帮的四少爷是怎么回事？”
茉莉的笑容僵住，随后慢慢褪去，她思忖片刻，还是开口说道：“阿迪提耶是个疯子，他的父亲，巴霍巴利，比他更疯狂。”
“他继承了他父亲的残暴，最喜欢把人扔到反应堆的冷却池里。”
“捞上来的时候，皮肤剥落得像煮过头的番茄。”
“他父亲想让他娶我，用联姻吞掉‘三条黑丝袜’，但我母亲顶住了压力，直到现在。”
“可她老了，太久没有立威了，有些人开始不尊重她了，所以她才同意，让我学着接管生意，替她立威，让所有人明白，俱乐部是建立在血和尸骨上的，不是空中楼阁。”
“但那个畜生……”茉莉咬了咬牙：“他不只想要俱乐部，还想要把我关在他的金笼子里，像是宠物一样养着，炫耀，欺辱。”
江锋盯着她，眼神锐利：“所以你就把我推出去，让他转移目标？”
茉莉的胸口微微起伏，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神情。
“所以，是的，我利用了你。”
茉莉忽然靠近，白色的裙子，香水的味道。
“但我欠你个人情，江锋。”她顿了顿：“很大的人情。”
“你不能否认，在这座城市里，我的‘人情’比大多数人的命都值钱。”
“而且，你不是普通人，你能应付的。”
茉莉幽幽的声音下，似乎笃定了什么，江锋挑了挑眉，针锋相对。
“我怎么应付？”
“你非要我明说吗？”茉莉冷笑一声，指着窗户外面的小帅。
“一台‘游隼’机器人，看样子还是九成新。”
“这可不是‘临终关怀’的护理机器人，而是军事级硬件，且不说整个贫民窟没有几个人有门路购买，就算能拿到手，全新的整机，一台四十万。”
江锋眼神不变，平静地看着茉莉，而她脸上的冷笑也变得越来越深刻。
“我再退一步，就算你是购买零件组装的，就算没有‘别人’帮忙，是你自己组装的，这其中需要的人脉、关系、零件配额、指标，以及技术实力……”
“还真不是个维修公司的合伙人能搞定的！”
茉莉微微摇头，眼神里意味深长：“别把我当作一个花瓶，江先生。”
“我可是会咬人的！”茉莉的双眼眯成狭长的缝隙，眼尾睫毛弯弯。
江锋把手搭在扶手箱上，微微凑近，茉莉心中一惊，心说：‘他要亲我？’
她迟疑了几秒，没有躲，眼睛还微微闭上。
下一秒，江锋的声音淡然响起：“你对‘游隼’感兴趣吗？”
茉莉骤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这个坏东西！坏东西！’
表面上，她正了正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为什么你这么问。”
“你手里没有核心力量，俱乐部就是个空壳子，大量的现金经过你们中转，大量的生意要被你们从中抽水，如此轻易赚钱，自然惹人眼红。”
江锋一眯眼睛：“或许你妈手里还握着一支奇兵，但至少在我看来……”
茉莉紧张地攥住衣角，等不及要听到江锋的看法。
“俱乐部青黄不接，大厦将倾。”
车里面沉默了，茉莉抿了抿嘴，靠在了椅背上，她玩弄着衣角，透过中控台的反光，凝视着江锋的轮廓，反光里的江锋，平静得像是面镜子。
‘他果然不是普通人，这样的见识，这样的能力，正是我所需的！’
‘可是，他油盐不进，到底要怎么才能……’
茉莉心里不断思索，最终千丝万缕，都变成了一句话。
‘这个坏东西！’
过了很久，她听见自己问，声音比她预想的要干涩。
“你想要什么？”
江锋打开车门，车库顶灯的光线斜切进来，照亮他锋利的轮廓。
“加罗尔帮的资料，铁手帮的资料，全部。”
他钻出超跑，声音格外沉着：“特别是那些在公网上查不到的数据。”
茉莉跟着下车，鞋跟在地面敲出清脆的节奏。
她看着江锋弯腰抚摸金包银的机械头颅，机器狗发出顺从的电子音。
某种异样的感觉突然攥住她的心脏。
她想起母亲最喜欢挂在嘴边的话：“真正危险的人，从来不会说自己危险。”
茉莉看着江锋离开车库的背影，眼中异彩连连。
‘这才是，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