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虚假的温馨,像过熟的果子散发出的甜腻香气,隐隐带着腐败的前兆。陆家宽敞的客厅,水晶灯流光溢彩,映照着餐桌上精致的瓷器和摇曳的红酒。今天是陆承宇母亲的生日,一场看似和睦的家庭聚会正在上演。
林晓玥穿着一条珍珠白色的及膝裙,优雅得体,脸上敷着薄薄的粉底,恰到好处地遮掩了连日来睡眠不足的苍白。她坐在陆承宇身边,唇角维持着一个柔和的、近乎完美的弧度,应对着婆婆絮絮叨叨的关心和亲戚们看似无心的打探。
她就像一个最精湛的演员,正在上演一生中最重要的戏码。只是,无人知晓,她那置于膝上、交叠的双手,指尖早已冰凉,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那细微的刺痛,来维持此刻的镇定。
陆承宇似乎很满意她的“配合”,席间,他甚至难得地给她夹了一次菜,动作自然,仿佛他们真是一对恩爱夫妻。那枚“金色箭头”胸针的阴影,和电脑里冰冷的离婚协议,像鬼魅般在晓玥眼前一闪而过,让她胃里一阵翻搅。她咀嚼着食物,感觉如同在啃噬一块失去水分、味同嚼蜡的干肉(噬干肉),每一口都艰难无比,但她必须咽下去。
时机,需要等待。
饭后,大家移座到沙发区喝茶。气氛愈发显得“其乐融融”。婆婆拉着晓玥的手,开始老生常谈,无非是催促他们该要个孩子,陆家需要继承人云云。若是从前,晓玥只会柔顺地点头,内心充满愧疚。但今天,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向婆婆,又缓缓转向一旁正志得意满与姨父谈论股市的陆承宇。
“妈,”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所有的闲聊都停顿了下来,“孩子的事情,恐怕……要看承宇的意思了。”
陆承宇转过头,眉头微蹙,似乎不解她为何突然说这个,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
晓玥却只是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和一种奇异的平静。她轻轻抽回被婆婆握住的手,从随身的手拿包里,取出一个轻薄的银色U盘,放在了茶几上那盘进口水果旁边。
“承宇,”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里面的东西,我想,或许应该让妈妈和各位长辈一起看看。是关于我们这个家的……未来。”
陆承宇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秘密被陡然揭穿的惊怒和难以置信。他猛地站起身:“林晓玥!你胡闹什么!拿些不相干的东西……”
“不相干吗?”晓玥打断他,她依然坐着,仰头看他,姿态柔弱,眼神却像最坚韧的丝线,牢牢缚住了他,“是关于维尔京群岛的资产转移,还是关于那份……我几乎要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草案?或者,是关于那枚,你承诺送给别人的‘金色箭头’胸针?”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敲在陆承宇脸上,也敲在在场所有亲戚的心上。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婆婆的脸色由红转白,手指颤抖地指着儿子:“承宇……她、她说的是真的?”
“她胡说八道!她疯了!”陆承宇气急败坏,试图去抢那个U盘。
晓玥没有动,只是轻轻地说:“我已经把副本交给了我的律师学姐,张颖。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字。如果今天这个U盘有任何损坏,或者我走出这个门后发生任何‘意外’,所有的证据,都会立刻公之于众。”
她用的是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决绝的话。这是一种极高明的以柔克刚,她没有嘶声力竭地哭闹,没有狼狈不堪地指责,只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用最优雅的姿态,剥开了他华丽的外衣,露出里面不堪的真实。
她站起身,对着目瞪口呆的婆婆和亲戚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眼中适时地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光,那脆弱中的坚强,更具杀伤力。
“妈,各位长辈,对不起,打扰了大家的兴致。我和承宇之间的事情,本不该在这里说。但我只是想……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给这个家,也给我自己,一个明白。”
她拿起那个U盘,轻轻放在婆婆手中:“这里面,有所有的转账记录、协议照片和邮件截图。妈,您一直待我如亲生女儿,我不想您被蒙在鼓里。”
这一招,彻底将婆婆拉到了自己这边。老人握着那个冰冷的U盘,看着眼前泪光盈盈、举止得体的儿媳,再看向那个面色铁青、气急败坏的儿子,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
“晓玥……”婆婆的声音带着哽咽。
晓玥没有再看他,转身,挺直了背脊,一步步向外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但她走得无比稳定。她知道,她赢了。不是赢回了爱情,那早已腐朽。她赢回了尊严,赢回了主动,赢回了在座所有明事理长辈的同情和支持。
夜风拂面,带着自由的凉意。她没有回头去看那栋即将陷入狂风暴雨的别墅。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依然艰难,但最黑暗的一页,已经翻过去了。
在路口,她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停在那里。顾言靠在车门上,静静地看着她。他没有问结果,只是在她走近时,张开了他的双臂。
这一次,晓玥没有犹豫,投入了他的怀抱。这个拥抱,不再充满报复的绝望,而是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或许可以称之为“新生”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