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恩五十岁生日的晚宴,注定是这座城市社交圈的一场盛事。请柬早已一柬难求,媒体更是早早嗅到了风声,长枪短炮守候在“栖山苑”别墅区外,企图捕捉一丝半点的豪门秘辛。
别墅内部,早已被装饰得如同宫殿。从法国空运而来的香槟玫瑰堆砌成馥郁的花墙,水晶吊灯折射出令人眩晕的光芒,身着统一制服的侍者托着银盘穿梭其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主人无与伦比的财富与地位。
林晚菇站在二楼的旋转楼梯顶端,俯视着楼下喧嚣的人群。她穿着一身正红色的露肩曳地长裙,裙摆上缀满了细碎的水晶,如同流淌的火焰。颈项上,那套曾被程浩嗤之以鼻的艳彩黄钻首饰,在灯光下散发着咄咄逼人的光芒。梅姨请来的顶级造型师为她打造了完美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明艳不可方物,像一件被精心打磨、用于展示的稀世珍宝。
陆承恩站在她身边,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鬓角梳理得一丝不苟。他轻轻挽住她的手臂,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侧过头,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却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今晚,你是唯一的女主角。微笑,我的晚菇。”
他的声音温柔,眼神却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警告的意味。林晚菇知道,这场宴会,是她作为陆承恩“未婚妻”的正式亮相,是她用虚荣和谎言换来的“荣誉”时刻,也是一场她必须演好的戏。她用誉的假面,必须戴得完美无瑕。
她挽着陆承恩,一步步走下楼梯。刹那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惊叹声、赞美声、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来。闪光灯亮成一片,刺得她眼睛发疼。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依偎在陆承恩身边,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礼。陆承恩向宾客们介绍她,语气宠溺而自豪,仿佛她是他最珍贵的收藏。
然而,在这片虚假的繁华之下,林晚菇的心却像被放在油锅里煎烤。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人群中搜寻,很快,她在角落里看到了程浩。他依旧穿着那身与场合格格不入的深色西装,没有系领带,手里端着一杯酒,靠在柱子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的眼神,像两把冰冷的刀子,剜着她精心伪装的笑容。
陆承恩似乎也注意到了程浩的存在。他带着林晚菇,径直走向那个角落。
“程浩,你也来了。”陆承恩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正好,我和晚菇的好日子快定了,你这个传记作者,可要好好为我们记录一下。”
程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当然,陆总的‘幸福’,我一定会‘如实’记录。”他的目光转向林晚菇,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林小姐今晚真是光彩照人,这套钻石,很配你。”
林晚菇感到一阵难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程浩话里的讽刺,他在提醒她,她这身华丽的装扮,不过是另一个“黄金蛊”的象征。
就在这时,程浩忽然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装简单的书盒,递到林晚菇面前。那正是他呕心沥血完成的新书——《蛊》。
“林小姐,这是我的新书,今天刚拿到样书。”程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围几个人的耳中,“送给您,算是……一份特别的生日贺礼。”
书盒的扉页是打开的,上面是程浩龙飞凤舞的题词:
献给晚菇——
唯一让我想治愈这世间蛊毒的人。
刹那间,以他们为中心,周围一小片区域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几个离得近的宾客露出了惊诧和玩味的表情,目光在陆承恩、林晚菇和程浩之间来回逡巡。这题词,太过暧昧,太过大胆,几乎是在公然挑衅陆承恩的权威!
林晚菇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甚至不敢去看陆承恩的表情。她僵硬地伸出手,接过那本仿佛有千斤重的书,指尖冰凉。
陆承恩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更加温和。他伸手揽住林晚菇的腰,将她更紧地箍在自己身边,然后看向程浩,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程作家真是有心了。不过,‘治愈蛊毒’?这话听起来有点深奥。晚菇在我身边,一直很快乐,不需要治愈什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程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倒是程作家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写书耗神,还是要多注意身体。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
这番话,绵里藏针,既维护了林晚菇和他的“幸福”表象,又点明了程浩的落魄,并暗示了自己随时可以掌控对方命运的能力。
程浩迎着陆承恩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只是嘴角那抹讥诮的笑意更深了:“谢谢陆总关心。我很好,至少……心是自由的。”
自由?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林晚菇的心里。是啊,程浩再落魄,他的心是自由的。而她,戴着珠宝,穿着华服,被众人簇拥,心却早已被困在这黄金铸就的牢笼里,窒息得快要无法呼吸。
陆承恩没有再理会程浩,他微笑着向周围的宾客点头示意,然后带着林晚菇走向舞池中央。乐队奏起悠扬的华尔兹,他拥着她,随着音乐旋转。他的舞步娴熟,引领着她,如同掌控着一切。
“跳得好一点,”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冰冷的寒意,“很多人看着呢。别忘了你的身份,我的……未婚妻。”
林晚菇机械地迈着步子,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她能感受到陆承恩揽在她腰侧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她能感受到周围那些探究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她能感受到程浩那道始终如影随形的、冰冷的视线。
这场用虚荣和谎言堆砌起来的假面舞会,在这一刻,达到了高潮。她佩戴着象征“荣誉”的珠宝,扮演着幸福未婚妻的角色,内心却充满了恐惧、耻辱和挣扎。陆承恩用他的财富和权势,为她戴上了“用誉”的假面,而程浩,则用他那本名为《蛊》的书和那句惊世骇俗的题词,狠狠地撕开了这层面具,露出了底下鲜血淋漓的真实。
音乐在继续,舞步在旋转,别墅里灯火通明,笑语喧哗。但在这片极致的奢华与热闹之下,一股危险的暗流正在汹涌澎湃,预示着这场精心维持的假象,即将被彻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