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个露台上惊心动魄的吻后,林晚菇和程浩之间的关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表面上,他们依旧是寄居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偶尔在别墅相遇,眼神交错一瞬便迅速分开,连梅姨都未察觉任何异样。但内里,却有一股炽热的、危险的暗流在疯狂涌动。每一次不经意的擦肩,每一次空气中短暂的视线碰撞,都像是在干燥草原上投下的星火,随时可能燃起燎原之势。
林晚菇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甜蜜交织的情绪填满。她开始刻意躲避陆承恩,找各种理由减少与他独处的时间。面对陆承恩时,她感觉自己像个戴着厚重面具的小偷,每一个微笑都显得僵硬,每一次亲密接触都让她如坐针毡。那套价值连城的黄钻,被她锁进了首饰盒最深处,仿佛那璀璨的光芒会灼伤她日益不安的良心。
陆承恩是何等人物,林晚菇细微的变化岂能瞒过他的眼睛?他没有立即点破,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变得更加幽暗难测,审视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像是在耐心等待猎物自己露出更多破绽的猎人。别墅里的气氛,因此变得更加压抑,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这天下午,陆承恩外出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林晚菇独自待在别墅,坐立难安。程浩似乎也故意避开了她,一整天不见踪影。那种悬而未决的紧张感几乎让她窒息。她鬼使神差地走上了三楼,那是陆承恩的私人领域,除了定期打扫的梅姨,平时严禁任何人进入。
走廊尽头是陆承恩的书房。厚重的红木门虚掩着,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诱惑。林晚菇知道不该进去,但一种强烈的、想要探寻真相的欲望驱使着她。她想知道,这座华丽牢笼的男主人,这个用金钱构筑起强大外壳的男人,内心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是否真如程浩所言,充满了“朽木生虫”的腐败?
她轻轻推开门。书房很大,四面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藏书浩如烟海。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雪茄和陆承恩常用的那种冷冽沉香混合的味道。书桌整洁得一丝不苟,如同他本人给人的印象。
她的目光被书桌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上了锁的紫檀木小匣子吸引。那锁是古老的黄铜锁,样式精巧。不知为何,林晚菇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想起小时候外婆也有一个类似的盒子,钥匙就藏在旁边花瓶的垫子下……
她几乎是凭着直觉,伸手挪开了书架旁一个青瓷花瓶,果然,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静静躺在那里。
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匣子打开了。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本厚厚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以及一叠用丝带捆扎好的旧信笺。
她拿起最上面一本笔记本,翻开。娟秀而略显柔弱的女性笔迹映入眼帘,是日记。
**“x月x日,雨。承恩又晚归。这偌大的房子,空得让人心慌。他说都是为了这个家,可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一丝温暖?钱,钱,钱,他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钱。我的抑郁,在他眼里恐怕只是无病呻吟吧……”**
**“x月x日,晴。今天见了心理医生,他说我需要倾诉,需要爱。可我该向谁倾诉?承恩像一座冰山,我努力靠近,得到的只有冰冷的回应。他说他爱我,可他的爱,就是给我一张没有限额的卡,然后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黄金笼子里……”**
林晚菇一页页翻下去,越看心越冷。日记的主人,是陆承恩已故的前妻,苏婉。文字里充满了作为一个富商妻子的孤独、压抑、不被理解的痛苦,以及对陆承恩那种以金钱代替陪伴的冷漠的控诉。字里行间,透露出她长期深受抑郁症的折磨。
最后一篇日记,笔迹凌乱,仿佛带着无尽的绝望:
**“x月x日,阴。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他说如果我再这样下去,会影响他的事业,他的形象……他说我只是在博取关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也许我的死,能让他记住我,哪怕……只是以一种不光彩的方式……”**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
林晚菇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日记本,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她终于明白,陆承恩的前妻苏婉,并非正常病故,而是……自杀!而陆承恩,在日记的描述中,是一个为了事业和形象,冷漠地将抑郁妻子逼向绝境的丈夫!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踉跄着后退,碰倒了桌上的一个笔筒。响声惊动了她,她慌忙将日记本塞回匣子,锁好,放回钥匙,像逃离犯罪现场一样冲出了书房。
她失魂落魄地跑回自己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恐惧和醒悟。
傍晚时分,程浩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房门外,轻轻敲了敲门。林晚菇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打开门,将他拉了进来。
“我……我看到了……”她语无伦次,脸色苍白地将自己在书房看到的一切告诉了程浩,声音里带着哭腔,“苏婉……她是自杀的!陆承恩他……他是不是也会那样对我?”
程浩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听完后,他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锐利而冰冷。
“现在你明白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平静,“这就是陆承恩。这就是你选择的‘金主’。他的财富和成功,下面埋着什么,你现在看清楚了吗?”
他走近她,逼视着她惊恐的眼睛:“林晚菇,你以为你和他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你比我高尚多少?你靠出卖青春和爱情换取金钱,我靠挖掘别人的痛苦和秘密来创作!本质上,我们都是吸血鬼!靠吸食这些阴暗的、腐败的东西生存!”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晚菇的心上。她无力地跌坐在床边,双手捂住脸。是啊,她有什么资格指责陆承恩?她明知道这是一场交易,却还是陷了进来,甚至……甚至爱上了另一个同样危险的男人。
程浩看着蜷缩在床边、脆弱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林晚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疼,但很快又被更深的阴影覆盖。他掐灭烟蒂,蹲下身,抬起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
“害怕了?想逃了?”他的拇指擦过她脸上的泪痕,动作却并不温柔,“可惜,从你踏进这栋别墅的那一刻起,这‘蛊’就已经种下了。我们谁……都逃不掉了。”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别墅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而他们,则是被困在兽腹中,相互依偎又相互撕咬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