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纳斯塔西奥斯在羊皮纸契约上不情不愿地签下名字后,秦念就让人将这位“戴罪立功”的大贤者,连同其余三名叛乱者一同押解下去。
王城内的顶尖战力几乎都出现在了这里,小小的叛乱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很理所当然,却让千年后的观众们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们心中有太多纷乱的思绪,连震惊都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开始震惊。
这次观影带来的信息量堪称空前。从最简单的开始说起,或许他们知道为什么观影不将大贤者作为主角。
因为他不配,从来都不配。
他既不完美,也不忧国忧民,甚至对这个世界漠不关心。他的心中只有大皇子艾德里安,为了这个男人,他可以做出任何事。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圣人。
出卖昔日的盟友,保全自己的地位,让大皇子免于死刑。
至此,所有历史记载都被推翻。真相嘲笑了所有将阿纳斯奉为圣贤的人,事实上,他不过是佐伊权力网络中的一条触须,而且还是条并不讨喜的触须。
陆泽的双手在键盘上疯狂敲击,“噼里啪啦”的声响在教室中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过!他才不管什么历史大红人迟到千年的塌房,也没有兴趣去震惊,他只知道——
只有这样发展,那段历史的逻辑才终于说得通!
事实上,大灾变前的历史核心人物从来都不是大贤者,而是永恒之王佐伊·索兰纳斯。这意味着历史教科书需要重写,那段历史必须被彻底推翻重建!
陈静长长舒出一口气,就像是刚刚完成一场高难度考试,攻克所有难题一般豁然开朗。她现在需要时间好好静下来梳理逻辑,把今日影片的种种线索联合在一起。正好陆研究员也在,说不定还能有机会与他探讨这些问题。
可下课铃声还没有响起。
所有人都觉得今天的观影内容已经足够丰富,多到快要撑爆脑袋的程度,但影片仍在继续。
今天一大伙人热热闹闹地来到真理厅堂,最后只有寥寥几人走出去。到现在,这里就只剩下君王和他的心腹们。
宏伟的大厅看起来寂寥无比,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热闹。而大厅之外,一场清扫行动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秦念环顾空荡的大厅,最终将遗憾的目光落在满眼期待、打扮漂亮的齐岁身上:“明明今天会是一个好时机的,结果现在人都走完了。你觉得呢,厄尔斯?”
死完了也是走完了,秦念觉得自己的话没有毛病。
君王询问起自己的准骑士。这本该是属于他的授衔仪式,结果被秦念擅自拿来当做陷阱,多多少少还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继续完成仪式还是择日再来,秦念决定尊重齐岁的意愿。
“不需要其他人。”齐岁轻声回应,他看向自己的君王,眼眸中几乎要溢出炽热的光,“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不需要他们的见证,通知一声就够了。况且,不是还有他们在吗?陛下最信任的人。”
他望向这几位未来的同僚,经过勉强算是一个月的共事,彼此间不算陌生。
然而巴斯还是暗自吸了一口气,不是不同意,他只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齐岁的问题,他总觉得这位新同事和陛下说话的时候怪怪的,有种黏黏糊糊的感觉。明明之前和他们相处的时候冷死了,根本没有这个症状啊!
这像是臣子对君主该有的语气吗?
可细究起来,这话本身又挑不出毛病。
秦念本就不是喜欢遵循礼法的人,既然齐岁没意见,他自然也无所谓。他看向在场最年长的骑士:“加尔文卿,就麻烦你了。”
加尔文在心中轻叹一声,认命地走上前来。
平心而论,齐岁今日的表现无可挑剔,他找不出任何可指责之处。但比起主持什么骑士授勋仪式,他觉得现在这副情景,这个气氛,倒更像是在为君王主持婚礼!至少眼前这位准骑士是真心这样期待的。
那双纯黑的眼眸始终黏在君王的身上,其中翻涌的炽热情感复杂得令人难以解读。除了巴斯那个木头,谁都能看出来。
这样也好。
加尔文这样告诉自己,不久后他就要去往东方,如果能有这样一个人在佐伊身边,也让他少担心一些。
越是临近离别,他心中的愧疚便愈深。作为将现任君王抚养长大的人,他始终谨记先王的遗训:
“你要让他对得起索兰纳斯的人民,让他不辱索兰纳斯家族的荣耀。”
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可惜先皇不能。她生下佐伊本就不是出于纯粹的爱意,而是带着目的。她未能完成的重担,只能交由下一代承担。
这很残忍,却是索兰纳斯家族必须背负的宿命。对一个人的残忍,才能换来更多人的生机。
“……在此与你的过去和解,与你的未来对话。让神圣的光芒净化你的灵魂,让坚定的意志铸就你的铠甲。自今日起,你将效忠永恒之王,为他的理想而战。”
庄严的誓词在空旷的真理厅堂中回荡。
加尔文手持典籍,肃立于君主与受封骑士身侧。那位身着华美礼服的准骑士,缓步来到流光溢彩的光晕中央,在猩红眼眸的君王面前,单膝跪地。
他仰起头,凝视着那张铭刻在灵魂深处的面容。光辉洒落,他纯黑的眼眸泛起湿润的水光。
这本该是他期盼已久的时刻,没有讨厌的人打扰,是他最幸福的一天。
可为什么,他好想哭。
齐岁没有告诉秦念,其实他隐约记起了一段往事。那是秦念“消失”之前,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你还不够强。所以,抱歉,你帮不上什么忙。】
说这句话的时候,秦念那双猩红的眼睛闪躲着不去看他,齐岁不敢细想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秦念对他还有眷念,哪怕是一丁点,为了他,想要留在这个世界上?
是不是那个时候,秦念自己根本就不愿意离开?
齐岁不敢细想,他害怕自己会抛弃所有尊严,去打破秦念绝不会妥协的底线,去强迫另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
那样秦念绝对会恨死他的。
事实上,当时他也来不及多想。
不止一个人说过他“不够强”,但唯有秦念的这一句,成了他生命中难以磨灭的灾难,成了禁锢他往后一生的诅咒。
对秦念抛下他的愤怒仅仅存在了一瞬间,剩下的全都是对自己的恨意。他恨透了自己,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连知晓真相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他不顾朋友和师父的反对,接过了秦念的理想,接过了他的责任,即使那个人不希望他这样做。
他在一条长长又黑暗的路中走了好久好久,去过很多很多世界。
走过秦念走过的路,寻找他的痕迹,收集他存在过的证据,前往【永恒】之境,把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拼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