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缓缓开动,车轮碾过潮湿的土地,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
囚车被安置在队伍中段,前后都有重甲士兵护卫,防备森严。
周生辰与之一同登上马车,时宜已将车窗推开一条缝,望着外面掠过的芦苇荡。
“你说,金荣此刻在想什么?”
时宜轻声问道。
“或许在想金嫔吧。”
周生辰淡淡道。
“他叛逃前曾入宫见过金氏,这点李默的奏折里提过。只是没想到,金氏倒是个硬骨头,在地牢里受了那么多刑,愣是没松口。”
“父女情深?”
“或许吧。”
周生辰不置可否。
“也可能是知道,一旦招供,连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没了。金荣这种人,最是凉薄,若金氏没了用处,他绝不会多看一眼。”
他想起昨夜从金荣帐中搜出的密信,其中一封是写给北狄王子的,字里行间只字未提金嫔的安危,只说事成之后要“求一封地,以安残年”。
时宜沉默片刻,道。
“等回了中州,审金荣的时候,要不要让金嫔也在场?或许……”
“不必。”
周生辰打断她。
“金氏虽是同党,却也是阶下囚,按律处置便可。审案要的是证据,不是逼供。”
他看向时宜。
“你记住,南辰王军从不靠株连立威,有罪者罚,无辜者赦,这是底线。”
时宜点头。
“我明白。”
马车行出芦苇荡,界河渐渐远去,前方的道路变得开阔起来。
阳光穿透薄雾,洒在队伍的甲胄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士兵们唱起了西洲的战歌,歌声雄浑苍凉,在旷野上回荡,带着凯旋的骄傲。
周生辰掀开车帘,望着士气高昂的队伍,又看了看身旁安静坐着的时宜,心中一片清明。
擒获金荣只是第一步,回中州后还有更复杂的局面等着他。
刘子行的党羽需要肃清,金荣与北狄的交易需要彻查,朝堂上的暗流需要抚平。
但他并不畏惧,正如刘徽在信中所说,中州在等他回去,这江山,需要他们一起守。
“快到下一个驿站了。”
周生辰道。
“让杨邵派人去通报一声,准备些热水和干粮,让弟兄们歇歇脚。”
时宜应了声,正要唤人,却见周生辰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放在手心摩挲。
那是块成色极好的暖玉,上面刻着“辰”字,是先帝赐给周生辰的,据说能安神定惊。
“怎么想起拿这个?”
时宜问道。
“没什么。”
周生辰将玉佩重新收好,目光望向窗外。
“只是觉得,这次回中州,或许能让陛下真正松口气。他长大了,该学着自己处理朝政了,我们能做的,就是替他扫清障碍。”
时宜望着他的侧脸,晨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她知道,他口中的“我们”,不仅是指南辰王军,也包括她。
从她拜入王府那日起,她的命运便早已与这江山、与眼前的人紧紧连在了一起。
马车继续前行,战歌声在旷野上越传越远。
远处的地平线上,中州城的轮廓仿佛已在云端浮现,那里有等待他们的王府兰草,有尚未了结的案情,更有需要共同守护的万里江山。
周生辰轻轻放下车帘,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只留下车内的一片安宁。
他知道,前路纵有风雨,只要身边的人与身后的军心都在,便无所畏惧。
御书房的窗棂刚被午后的阳光染成金色,福安便捧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皇上!大喜!南辰王军的捷报!”
刘徽正对着摊开的布防图出神,闻言猛地抬起头,案上的狼毫笔都被带得滚落在地。
“捷报?是不是皇叔那边……”
他话未说完,已从龙椅上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福安将密信双手奉上,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是王爷亲笔!亲卫刚从宫门外策马进来,浑身是汗,说这信必须亲手交到皇上手里!”
刘徽一把撕开火漆,展开信纸的手有些不稳。
周生辰凌厉的字迹跃然纸上,寥寥数语却重如千钧。
“臣携南辰王军已生擒金荣”
“北狄船只已退”
“即刻返中州”
少年皇帝反复读了三遍,胸腔里的郁气仿佛被一股豪气冲散,猛地将信纸往案上一拍,朗声道。
“好!好!好!不愧是朕的皇叔!”
他在御书房里踱了几步,又停下来望着窗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神采飞扬。
“朕就知道,皇叔出马,定能马到成功!金荣这叛贼,藏得再深也逃不过皇叔的眼睛!”
福安在一旁笑得眉眼弯弯。
“皇上说的是!南辰王军天下无敌,王爷更是战神转世,金荣那点伎俩,在王爷面前不值一提。您看这信上说,他们已经押着金荣往中州来了,不出半月,定能抵达。”
“半月?”
刘徽转过身,眼中闪着亮光。
“那可太好了!朕要亲自去城门口迎他们!不,要让礼部准备犒赏,三军将士浴血奋战,绝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他走到案前,拿起朱笔就在空白的奏折上写起来。
“传朕旨意,南辰王军所有参战将士,各赏银十两,布两匹;生擒金荣的有功之臣,加倍封赏!杨邵副将……嗯,给他升一级,赏黄金百两!”
福安连忙拿出小本子记下,嘴上不停应着。
“皇上圣明,将士们若是知道皇上如此体恤,定会更加奋勇。只是王爷素来不重封赏,怕是……”
“他不重,朕不能不赏。”
刘徽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皇叔带兵在外十年,吃了多少苦?南辰王军护着这江山,难道还配不上这点赏赐?就得让天下人看看,为大辰流血流汗的将士,朕绝不会亏待!”
他放下朱笔,胸口仍在起伏。
“还有皇叔,这次立了首功,朕得亲自给他斟酒!当年父皇赏他的那坛‘醉江山’还在御酒窖里存着,正好拿出来给他接风!”
福安看着少年皇帝意气风发的模样,欣慰地笑了。
“皇上长大了,懂得体恤将士、敬重功臣了,先帝若是在天有灵,定会欣慰的。”
刘徽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多了几分沉稳。
“朕只是做了该做的。对了,这捷报得让朝臣们都知道,尤其是那些还在观望的人,得让他们看看,叛贼的下场是什么!”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
“福安,去把李默给朕叫来。”
“李大人?”
福安愣了一下。
“皇上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