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石林时,天边已泛鱼肚白,黑石滩轮廓在晨曦中清晰起来。
荒芜河滩上,界河浑浊湍急,对岸隐约可见北狄骑兵。
河滩中央,金荣站在小船上,手持黑色旗帜向对岸示意,身边死士已做好登船准备。
“金荣!”
凤俏大喊,长刀直指小船。
金荣回头见他们,先是一愣,随即狞笑。
“周生辰,你命真大!可惜晚了,北狄人马上就到,过了河,看你们还怎么抓我!”
周生辰稳步走到河滩边,后腰的疼让他动作微滞,却依旧挺直脊梁,眼神锐利如鹰。
“你觉得,你能过得去?”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寒意。
金荣正要反驳,对岸忽然骚动起来,北狄骑兵竟开始后退。
他正纳闷,身后野狼谷方向传来震天喊杀声,狼部首领举着长矛冲来,声如洪钟。
“金荣!拿命来!”
“怎么会……”
金荣脸色煞白,完全想不通狼部为何会帮周生辰。
周生辰缓缓拔出长剑,晨光落在剑刃上,泛着冷冽光。
“你以为北狄会护你?狼部会让你安稳渡河?”
他一步步走向小船,脚下石子碎裂作响。
“你手里的证据,在北狄是筹码,在狼部眼里,却是催命符。”
金荣彻底慌了,拔剑刺向周生辰,却被轻易避开。
周生辰动作不算快,却精准得可怕,剑尖划过他手腕,那剑“扑通”落进河。
“束手就擒吧。”
周生辰剑尖抵住金荣咽喉,玄色衣袍下摆被晨露打湿,后腰伤口仍在渗血,却丝毫挡不住他眼底的锐光与一身傲骨。
金荣看着抵在脖子上的剑,又看看冲来的狼部和退去的北狄骑兵,终于瘫软在地,眼里疯狂被绝望取代。
凤俏让人上前捆住金荣,回头看向周生辰,见他虽脸色苍白,却依旧稳稳站着,脊梁挺得笔直,仿佛那伤口从未存在过。
晨光冲破云层,照在黑石滩上,界河水泛着金光,狼部欢呼与死士哀嚎交织。
远处官道上,谢云、萧宴带着人赶来,队伍最前面,月白色身影正快步奔来。
是时宜。
她跑到周生辰面前,目光落在他渗血的后背,眼圈瞬间红了,却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想替他拂去衣襟上的尘土。
周生辰握住她的手,掌心带着草药的清苦与未散的寒意,却异常坚定。
“抓到了。”
他看着她,眼底锐光渐柔。
“我们可以回家了。”
时宜点点头,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忽然就安了心。
这就是周生辰,是那个把责任刻进骨血,也把不服输的韧劲融进灵魂的周生辰。
中州宫城的夜色,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沉郁。
大理寺的地牢更是阴冷潮湿,石壁上渗着水珠,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霉味,连火把的光都透着股有气无力的昏黄。
金嫔被关在最深处的牢房里,曾经华美的宫装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发髻散乱,钗环零落,唯有一双眼睛,还残留着几分昔日在后宫争宠时的锐利。
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锁链摩擦的刺耳声响,大理寺卿李默提着一盏灯笼,缓步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狱卒,手里拿着沾了盐水的皮鞭,鞭梢在地面拖过,留下一道湿痕。
“金氏,陛下有旨,问你父亲金荣的下落。”
李默将灯笼挂在牢房外的铁钩上,灯光透过铁栅栏照进去,在金嫔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是三朝老臣,见惯了宫廷倾轧,对眼前这位曾经宠冠后宫的金嫔,半分怜悯也无。
金荣叛逃之事震动朝野,连带着这位金嫔,早已成了待宰的羔羊。
金嫔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闻言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地牢里回荡,带着几分疯癫的凄厉。
“陛下?哪个陛下?是那个登基时还要靠我父亲扶一把的小皇帝,还是那个躲在帘子后面垂帘听政的太后?”
她抬起头,发丝粘在汗湿的额角。
“李大人,你说可笑不可笑?我父亲前脚刚出中州,后脚我就被扔进这鬼地方,这宫里的人,还真是无情得很。”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牢门外的皮鞭,忽然凑近铁栅栏,声音压得极低。
“想当年,我父亲手握兵权时,你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对我毕恭毕敬?李大人您还亲自送过一幅《寒江独钓图》,说我有林下之风,怎么?如今就忘了?”
李默面无表情,指尖在腰间的玉佩上轻轻摩挲着。
“此一时彼一时。”
他淡淡道。
“金荣通敌叛逃,证据确凿,你身为他的女儿,若知情不报,便是同罪。陛下念在你曾侍奉左右,才让本官来问你一句,你若识趣,便说出金荣的去向,或许还能留条性命。”
“留条性命?”
金嫔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进了这大理寺地牢,还想活着出去?李大人,你莫不是在哄我?”
她忽然收了笑,眼神变得怨毒起来。
“我父亲待你们不薄,你们却一个个落井下石!我告诉你,想从我嘴里套话,痴心妄想!”
李默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他朝身后的狱卒使了个眼色。
“看来金氏是不想好好说了。”
他声音转冷。
“大理寺的规矩,你该懂。皮肉之苦,总是能让人想起些该说的话。”
狱卒立刻上前,抽出皮鞭,“啪”的一声甩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金嫔吓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白了,但嘴上依旧强硬。
“你们敢!我是先帝册封的嫔位,你们动我一根头发,就是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
李默冷笑一声。
“金荣叛逃,你便是叛臣之女,早已不是什么金嫔了。”
他抬手示意狱卒动手。
“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在这里,只有招与不招的区别。”
皮鞭带着风声落下,抽在金嫔的背上,她疼得尖叫一声,身体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宫装本就单薄,一鞭下去,立刻渗出暗红的血痕。
“说不说?”
李默的声音隔着铁栅栏传来,冷得像地牢里的石头。
金嫔咬着牙,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汗水混着泪水往下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断断续续地说。
“我父亲的事,从不跟我说……”
“啪!”又是一鞭落下,这一次更重,血痕透过衣料渗出来,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金嫔疼得几乎晕厥过去,却还是死死咬着唇,不肯松口。
她心里清楚,一旦说出父亲的去向,自己就彻底成了没用的弃子,别说活命,恐怕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父亲说过,只要他能安全渡河,联系上北狄的人,迟早会回来救她的。
狱卒连续抽了十几鞭,金嫔的后背已经血肉模糊,她趴在地上,气息微弱,只有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李默示意狱卒停下,蹲下身,看着铁栅栏里的人。
“金氏,你父亲在黑石滩露过面,我们已经查到了。他在等北狄的接应,对不对?你只要说出他具体在哪,什么时候渡河,本官可以向陛下求情,饶你不死。”
金嫔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听到“黑石滩”三个字,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这个地名,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前几日父亲悄悄进宫见她时,临走前提过一句,说若事有不谐,便去黑石滩等消息。
当时她没在意,此刻想来,竟是父亲的退路。
她咬紧牙关,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父亲说过,北狄的人最忌讳消息外泄,若是因为她走漏了风声,父亲就算逃到北狄,也不会有好下场。
她不能说,绝不能说。
“看来你是铁了心不说了。”
李默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
“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把她带下去,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