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宜接过纸包,指尖触到温热的触感,才觉出腹中空空。
她咬了口带着膻味的羊肉,含糊着问。
“明日咱们怎么混进猎场?我看那些守卫查得很严。”
“放心。”
萧宴从怀里摸出两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北狄文写着几行字,还盖着个模糊的印章。
“我托南萧的商队弄了两张‘补给户’的凭证,说是给猎场送牛羊的,总能混进去。”
他见时宜眉头微蹙,又补充道。
“北狄皇室向来优待商户,只要咱们不多话,不会惹人怀疑。”
时宜点点头,将最后一口羊肉咽下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
“你从前……来过北狄吗?”
“算来过吧。”
萧宴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山林,目光有些飘忽。
“当年刚逃出南萧时,曾在这边境晃荡过半年,跟着商队走了趟漠北,见过些北狄的风土人情。”
他笑了笑。
“那时总想着找机会复仇,却在沙漠里差点渴死,是个北狄老牧民给了我半袋水,才捡回这条命。”
时宜怔住,没想到他与北狄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这世间的事,本就说不清。”
萧宴收回目光,拍了拍她的肩。
“别想了,去歇着吧。明日卯时就得动身,错过了拓跋烈勘察猎场的时辰,可就难寻机会了。”
驿站的客房狭小而简陋,炕上铺着薄薄的毡垫,角落里堆着些干草,风从窗缝里灌进来,呜呜地像在哭。
时宜却睡得异常安稳,或许是连日来的疲惫终于压过了心神不宁,或许是袖中那捆艾草的清香让人安心。
她甚至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西州城,师父正站在藏书楼的廊下教她写字,笔尖落在纸上,晕开一个工整的“辰”字。
第二日天还没亮,时宜就被萧宴叫醒了。
她借着微弱的晨光换上漼氏商行的常服,淡青色的衣裙外罩着素色披风,将那枚玉佩贴身藏好。
推开房门时,见萧宴已牵着两匹老马等在院子里,马背上还驮着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面装着些粗布和盐巴。
是他们伪装成补给户的“货物”。
“走吧。”
萧宴朝她扬了扬下巴,翻身上马。
时宜跟着跨上另一匹马,缰绳勒得有些紧,手心很快沁出薄汗。
两匹马踏着残星晓月,朝着二十里外的猎场缓缓行去。
路面渐渐从冻土变成松软的草地,远处的黑松林越来越近,轮廓在晨曦中慢慢清晰,像一幅被墨色晕染的画。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终于看见猎场的木栅栏了。
晨光中,那道栅栏泛着冷硬的灰色,上面缠绕着带刺的藤蔓,十几个北狄卫兵握着长矛守在入口,正挨个检查着进进出出的人。
栅栏后的空地上,已有不少牧民搭起了帐篷,炊烟袅袅升起,与天边的朝霞交织在一起,竟生出几分安宁的错觉。
萧宴勒住马,从怀里摸出那两张羊皮纸。
“记住,少说话,跟着我走就行。”
时宜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低头看着马背上的麻袋,忽然想起老阿妈塞给她的那捆艾草,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麻袋角落里。
风从猎场的方向吹过来,带着松针的清苦气息,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属于她和萧宴的这场“狩猎”,终于要开始了。
两匹马踏着晨光,朝着那片即将上演秋猎的密林,慢慢走去。
栅栏入口的卫兵似乎注意到了他们,正朝这边望过来,长矛的尖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北狄王子耶律渊正坐在虎皮帐前饮酒,他约莫二十岁年纪,穿着件银狐裘,腰间挂着柄镶嵌宝石的弯刀,眉宇间带着皇室子弟特有的骄矜。
“他身边那个穿黑袍的,是北狄大巫。”
萧宴低声在她耳边说,目光落在拓跋烈身后那个戴银冠的老者身上。
“据说此人巫术高明,尤其擅长辨毒,咱们得小心些,别被他看出破绽。”
时宜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玉佩。
这两日她跟着萧宴一路赶来,夜里宿在牧民帐篷里,听了不少关于拓跋烈的传闻。
说他虽骄纵,却极重情义,去年北狄大旱,他曾亲自带着护卫去找水源,差点渴死在沙漠里。
“机会来了。”
萧宴忽然碰了碰她的胳膊。
只见耶律渊放下酒杯,翻身上了匹白马,看样子是要亲自去猎场深处。
他身边只带了四个护卫,大巫并未跟去。
萧宴拉着时宜,趁着众人目光都集中在王子身上,悄悄绕到猎场后方的密林里。
“前面是片松树林,地势复杂,适合拦截。”
萧宴拨开挡路的树枝,动作轻得像狸猫。
“你记住,等会儿见了他,先提漼广大人,再说是为解蛊毒而来,千万别提周生辰的名字,北狄人对南辰王府的人……心有芥蒂。”
时宜应着,心跳却越来越快。
她摸了摸怀里的药瓶,里面是玄真大师备好的药粉,说是能暂时麻痹人的痛感,取血时不会太痛苦。
她不想让那位王子太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