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枢城华灯初上。元首府的厨房里,此刻正弥漫着与白日里武学格物截然不同的、令人食指大动的烟火气息。今晚并非寻常家宴,而是东方与李恪两家人的小聚,故而气氛格外温馨热闹。
青鸾褪下了劲装,换上一身利落的常服,正站在宽大的灶台前。她手法娴熟地翻动着铁锅,锅内是腌制好的上好羊里脊,在旺火的炙烤下滋滋作响,浓郁的肉香伴随着香料的气息蒸腾而起,正是她拿手的“长安炙肉”。这手艺是她幼时在宫中看尚食局女官操作记下,后又根据自己的口味改良,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外焦里嫩,保留了羊肉最原始的鲜美。
“曦儿,将那边我调好的酱汁递来。”青鸾头也不回地吩咐,目光专注地盯着锅中肉色的变化。
“来啦,阿娘!”东方曦应声而至,手中端着一个青花瓷碗,里面是用豉汁、胡麻油和少许南洋香草秘制的酱料。她好奇地看着母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忍不住道:“阿娘,您这手炙肉的手艺,怕是比您的‘流云十三式’还难学呢,火候差一丝,味道便天差地别。”
青鸾闻言,莞尔一笑:“武道追求极致,庖厨亦讲究分寸。心要静,眼要准,手要稳,道理是相通的。”说话间,她手腕一抖,将酱汁均匀淋下,瞬间激发出一股更加复合诱人的香气。
另一边,塔雅则带来了浓郁的南洋风情。她正在准备一道经典的“娘惹咖喱鸡”,各种来自南洋的香料——姜黄、香茅、椰浆、叻沙叶——在她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陶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煮着,散发出热烈而奔放的辛香。李安宁在一旁帮忙处理着配菜,将豆角折段,将土豆切块,动作轻柔而麻利。
“安宁,记得咖喱的灵魂在于香料的平衡,而非一味的辛辣。”塔雅一边搅拌着锅中的浓稠汤汁,一边对女儿柔声讲解,“要让每一种香料的味道都有机会展现,最终融合成和谐的整体,就像……就像我们华胥,包容并蓄,方能成就独特风味。”
李安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手中的香茅草递过去:“阿娘,就像这香茅,单独闻之气息强烈,但融入咖喱中,却能去腥提鲜,赋予层次。”
而此刻,厨房里最令人意外的“厨师”,当属东方墨。他竟也系上了围裙,占据了一角灶台,面前是一盆揉好的光滑面团和一锅翻滚的骨汤。
“爹爹,您这是要做什么?”东方启有些好奇地问,他鲜少见到父亲下厨。
东方墨微微一笑,眼中似有追忆之色:“做一道我们利州的旧食,名叫‘担担汤饼’。”只见他手法熟练地将面团搓成长条,双手拉扯、甩动,面条在他手中如同拥有生命般逐渐变细、变长,最终成为粗细均匀、柔韧异常的面条,随即被投入翻滚的骨汤中。“你祖母在世时,常做此面。汤底需用猪骨与鸡架慢火熬制一夜,面条要筋道,最后浇上炒香的肉臊、花生碎、芽菜和红油,方是正宗。”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格物般的精准与耐心,仿佛手中拉扯的不是面条,而是一段尘封的乡情。
李恪也没闲着,他负责品评与摆盘。他有着极高的审美品味,将青鸾炙好的羊肉精心切片,在白玉盘中摆出优美的形状;又将塔雅的咖喱鸡盛入具有南洋风情的陶钵;最后,将东方墨煮好的汤饼分入一个个青瓷碗中,淋上红亮的臊子,撒上翠绿的葱花。经他之手,普通的家常菜肴竟如同艺术品般赏心悦目。
“恪之巧思,总能让寻常食物增色十分。”东方墨看着摆好的餐盘,由衷赞道。
李恪谦和一笑:“元首过奖。美食美器,相得益彰,亦是人间乐事。”
当所有菜肴被端上餐厅那张宽大的圆桌时,浓郁的香气几乎要凝成实质。两家八口人围桌而坐,烛光摇曳,映照着每个人脸上轻松愉悦的笑容。
“来,都尝尝,看看是青鸾姐姐的长安炙肉霸道,还是塔雅的南洋咖喱够味,亦或是元首这失传已久的利州汤饼更胜一筹?”李恪作为半个东道,笑着招呼大家动筷。
李承业早已迫不及待,先是夹了一大块炙肉放入口中,烫得直呵气,却连连竖起大拇指:“唔!青鸾姨母的手艺绝了!比军中的伙夫强一万倍!”逗得众人哈哈大笑。他又尝了一口咖喱,被那丰富的香料层次感惊艳,眼睛瞪得溜圆:“阿娘,这个也好吃!感觉舌头都在跳舞!”
东方曦则对父亲的汤饼情有独钟,吸溜一口面条,又喝了一口汤,满足地眯起眼:“爹爹,这面好筋道,汤也好鲜!以后要常做!”
东方墨看着女儿满足的样子,眼中满是慈爱:“好,只要你们喜欢。”
席间,李安宁为大家弹奏了一曲轻快的南洋小调,乐音清越,与桌上的笑语相和。大人们谈论着园圃的收成,孩子们交流着习武、格物或是音律上的趣事。没有国事的沉重,没有政务的烦扰,只有家人挚友团聚的温馨与满足。
东方墨看着这其乐融融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他举起酒杯,对李恪和塔雅,也对在座的所有人说:“愿我华胥未来,能如我们今日之宴,虽有来处不同,风味各异,却能和谐共处,其乐融融。这‘小家’的安宁与滋味,正是我们为之奋斗的‘大家’所追求的缩影。”
众人共同举杯,烛光下,杯盏轻碰之声,与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南海之夜最动听的乐章。这家宴的温情,如同最坚实的地基,支撑着他们去面对外界的一切风浪,去开创那更加波澜壮阔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