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驾崩的讣告,如同凛冬的朔风,以最快的速度席卷了大唐的每一寸疆土。九天星陨的震波,在尘世间化作了铺天盖地的缟素与发自肺腑的悲声。
长安城首当其冲。往日的繁华喧嚣戛然而止,东西两市罢市,酒肆歌楼息乐。朱雀大街两侧,家家户户悬起白幡,户户传出压抑的哭声。百姓们自发涌向承天门外,匍匐在地,涕泪交零,哀恸之声响彻云霄。他们哭的,不仅仅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更是哭一个给予他们安定、富足与尊严的时代缔造者。“百姓如丧考妣”,史书上的寥寥数字,在此刻化作了眼前这万民同悲、山河变色的真实画卷。
帝国的边疆,乃至更遥远的异域,也同样被这股悲潮席卷。西域诸国的使臣快马加鞭,奔赴长安奔丧,面色惶惶,仿佛失去了最大的倚仗;漠北草原,回纥新主婆闰闻讯,率部众面向东南方向,以草原最隆重的礼节——割耳、嫠面,痛哭失声,血泪交织;辽东之地的契丹、奚等部族首领,亦纷纷遣使,表达哀思。就连那与大唐时战时和的高句丽、百济,其国主亦不得不依礼遣使吊唁,虽心思各异,表面文章却不得不做。
这股席卷四海的悲涛,也重重地拍打在了终南山深处的玄机谷。
谷中上下,一日之内尽数换上素缟。校场上再无操练呼喝,讲堂内再无辩论讲诵,连那日夜不息的“星枢”光点,似乎也黯淡了几分。第二批学员们,大多是第一次亲身经历如此巨大的国殇。他们站在校场,听着谷外隐约传来的、被山风送来的民间哀钟,看着师长们肃穆悲戚的面容,心中受到的震撼难以言喻。有人茫然,有人惶恐,更多的人,则是在这巨大的悲恸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个人命运与这个庞大帝国、与那位传奇帝王的紧密联系。那位只存在于史书和师长口中的“天可汗”,他的离去,仿佛抽走了他们熟悉世界的某一根支柱。
三日后,停课期满。“问道堂”内,白幡垂落,香烟缭绕。东方墨与青鸾立于堂前,身后是全体教员与八十一学员,皆着素服,神情肃然。
没有繁复的仪式,东方墨面向长安方向,深深三揖。身后众人随之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带着无比的庄重。
礼毕,东方墨转身,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犹带悲戚与困惑的年轻面孔。
“我知道,你们心中皆有悲,有惑,有对未来的不确定。”他的声音沉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陛下龙驭上宾,一个时代,确然落幕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一种引导与告诫:
“然,悲恸之外,更需明志。陛下开创之贞观盛世,其精神内核——励精图治,虚怀纳谏,文武并用,惠泽黎庶——此非一人之精神,乃是我大唐立国之根基,民族昂扬之魂魄!此魂不灭,此志长存!”
他的声音逐渐高昂:
“吾辈墨羽,立于暗影,心向光明。守护这来之不易的盛世,补益这煌煌大唐可能存在的疏漏,使百姓能安其居,乐其业,使外敌不敢轻易寇边,此乃吾辈职责所在,亦是继承贞观遗志之最佳途径!”
“陛下之志,吾辈当继之!陛下未竟之业,吾辈当承之!”他最后沉声道,“化悲恸为力量,砥砺前行,方不负此身所学,不负此心所向,不负这脚下万里山河!”
话语在肃穆的堂内回荡,如同一记重锤,敲散了学员们心头的迷雾与彷徨。悲恸依旧在,但一种更为深沉的责任感与使命感,开始在他们年轻的心底生根发芽。他们望向堂前那玄色的身影,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四海缟素,卷起的是无尽的悲涛,但也在这悲涛之中,新的火种,正被悄然点燃,准备迎接一个新时代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