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墨手臂微抬,一股柔和而坚韧的气劲便将欲要行大礼的薛礼稳稳托住。“萍水相逢,即是缘分。兄台不必多礼。”他声音平和,自然而然地转换了称呼,既不失指点者的气度,又顾及了对方年岁。“我观你根基之雄厚,实属罕见,只是发力运劲之法,尚在门外徘徊。”
薛礼感受到那股无形气劲,心中敬畏更甚,连忙站直身躯,如同最认真的学生般垂手恭立,生怕漏掉一个字。“请先生教我!”他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渴望。
东方墨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根破损的木杆上。“力,并非死物。寻常人发力,只知用臂膀,故而十成力气,至多使出五六成,余者皆散于周身,空耗体力。”他缓步走到一旁,示意薛礼注意,“你且看我。”
他并未取用任何兵器,只是随意站立,随即右肩微微一沉,足下仿佛生根,腰身拧转,右拳随之轻描淡写地向前一击。动作看似缓慢舒展,毫无烟火气,然而拳锋所向,距离三尺之外的一丛茂密灌木却无风自动,叶片哗啦啦一阵急响,仿佛被无形气流冲击。
“发力之根,在于足。”东方墨收势,语气沉静,“力量起于足底,贯通于膝,主宰于腰,顺达于脊,最终由肩、臂、腕、指勃然而发。此乃完整之力链,节节贯通,方能将周身之力凝于一点,如箭离弦,无坚不摧。”
他让薛礼模仿刚才的站姿与发力方式,亲自上手,指尖带着一缕温和真气,轻点其足踝、膝弯、腰眼、背脊诸处大穴,引导他感受力量传递的路径。“意到,气到,力到。勿要僵滞,亦不可松散。感受大地之力,经由你身,凝聚于一点。”
薛礼天资卓绝,在东方墨这般近乎“灌顶”式的引导下,很快便捕捉到了那种玄妙的感觉。他依言尝试,再次挥动木杆刺出,虽依旧笨拙,但那破空之声却骤然变得尖锐凝聚了许多,威力显然不可同日而语。他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枪法亦然。”东方墨见他已初步掌握发力要诀,便转入正题。他取过薛礼手中木杆,掂了掂,“枪乃百兵之贼,亦为百兵之王。其精髓,不在繁复花巧,而在简洁狠辣,在于一个‘灵’字,一个‘准’字。”
他持杆而立,气质陡然一变,虽依旧是青衫磊落,却瞬间散发出渊渟岳峙般的宗师气度。
“看好了。”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木杆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
“此为‘扎’!”杆尖如毒蛇吐信,疾刺前方虚空一点,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空气发出被撕裂的嗤响。
“此为‘拿’!”杆身回旋,画出一道浑圆弧线,劲力含而不露,仿佛能将一切袭来之力圈入其中,搅碎化解。
“此为‘崩’!”杆身骤然一颤,一股爆炸性的短劲自杆身传递至杆头,发出“嗡”的一声闷响,仿佛能崩开山石。
“缠、圈、拦、扑、点、拨……”东方墨将枪法最基本、最核心的要诀一一演示。他的动作清晰而缓慢,让薛礼能看清每一个细节,但其中蕴含的力道运用、角度拿捏以及对时机的把握,却深奥无比。那根普通的木杆在他手中,时而如灵蛇盘旋,时而如巨蟒出洞,时而如岳镇渊渟,将长兵器的距离优势与控制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枪法之用,存乎一心。” 东方墨收势而立,气息匀长,仿佛刚才那番精妙演示未曾耗费他半分力气。“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临阵对敌,需审时度势,因敌变化。你神力天生,这是你最大的优势,但切不可恃力逞强。当以技法引导神力,方能使你的力量发挥出十二成的威力。譬如你这直刺,若能在刺出的瞬间,手腕微颤,蕴含一股旋转穿透的‘钻’劲,其破甲穿革之效,何止倍增?”
他一边讲解,一边再次让薛礼持杆练习,针对他每一个动作进行细致的纠正,从脚步的配合,到腰胯的转动,再到手腕的发力技巧,不厌其烦。薛礼悟性极高,往往东方墨稍加点拨,他便能举一反三,进步之速,令一旁观看的青鸾都暗自惊讶。她看得出,经东方墨这番系统性的梳理和点拨,薛礼虽然招式依旧简单,但其中蕴含的武学道理和对力量的运用,已然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林间空地上,只剩下薛礼不断练习、纠正、再练习的喘息声与木杆破空之声。东方墨负手立于一旁,目光沉静,如同一位技艺高超的玉匠,正在精心雕琢着这块意外得来的绝世璞玉。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在三人身上,光影斑驳,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只为见证未来名将的武学奠基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