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之眼”的熵痕涡流在身后缓缓旋转,如同宇宙的一个溃烂伤口,散发着永不停息的衰败引力。韦东奕避开其主要的能量撕扯带,依照坐标指引,潜入了一片与之相邻的、更加诡异的区域——【遗忘回廊】。
这里没有狂暴的能量风暴,也没有凝实的熵痕潮汐,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和破碎感。
无数巨大的、难以辨认原本形态的文明残骸,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玩具,静默地悬浮在虚无中。它们并非简单的物理碎片,更像是某种信息结构的尸骸,断裂的廊桥、扭曲的塔楼、冻结的广场……所有结构都呈现出非欧几里得的几何形态,彼此以不可能的角度连接又断裂,构成一座庞大、混乱、毫无生机的迷宫。
时间在这里的流逝感极其微弱,空间结构也显得脆弱而扭曲,仿佛一个被遗忘的、即将彻底消散的梦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致的荒芜意念,并非归墟的冰冷湮灭,而是某种存在被彻底抹去所有痕迹后的虚无。
这就是“遗忘回廊”。与其说是回廊,不如说是一座文明的坟场,而且是一座被刻意“遗忘”、信息结构都开始瓦解的坟场。
韦东奕高度警惕地穿行其中。【谬误之种】在这里变得异常活跃,它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块碎片中蕴含的、即将彻底消散的文明信息回响,那是比文明坟场更加稀薄、更加绝望的“终末的终末”。同时,他体内那枚【静滞碎片】的波动在这里也受到极大压制,仿佛这片区域本身拒绝一切形式的“秩序”与“定义”。
他按照指示,寻找着“第七折射面”。在这片空间结构极不稳定的区域,所谓的“折射面”指的是空间规则发生剧烈弯折畸变的界面。
很快,他感知到了。那是一面横亘在无数残骸之间的、肉眼不可见的巨大“镜面”,其周围的景物呈现出怪异的拉伸和断裂。穿过它,仿佛就能进入另一个被折叠起来的夹层空间。
韦东奕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一步踏入。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
依旧是一片废墟,但相对完整一些。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环形大厅的残骸,穹顶破碎,露出外面扭曲的灰色虚空。大厅中央,有一个半损毁的、结构复杂的平台,似乎是某种通讯或能源节点。
而在平台旁边,倚靠着一段断裂的金属柱体的,是一个“人影”。
它\/她周身覆盖着厚重的、满是疤痕的灰白色防护服,样式古老,与微光避难点和韦东奕所知的所有文明风格都不同。防护服多处破损,露出下面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暗淡光流和某种固化能量晶体构成的奇异身体。它的头部是一个简单的球形面罩,面罩下没有五官,只有两团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蓝色光晕,代表着它的视觉传感器。
它的一条手臂已经断裂,残余部分用粗糙的能量束勉强固定着。它一动不动,仿佛早已与这片废墟融为一体,只有那两团微弱的蓝光,在韦东奕进入的瞬间,艰难地聚焦到他身上。
【你……来了……】
一个极其沙哑、断续、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静电噪音吞没的思维通讯直接响起,充满了岁月的沧桑和疲惫。
【比预计的……要快……但也引来了……更多的……注意……】
韦东奕停下脚步,谨慎地保持着距离。“你是余烬守望者?”
【余烬……守望者……序列七……代号‘守墓人’……】那存在确认道,思维波动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或许……是最后一个……还能回应信号的……了……】
“你认识林薇?”韦东奕直接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听到这个名字,“守墓人”那两团微弱的蓝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活力,但随即又迅速暗淡下去,悲伤的情绪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林薇……‘纯白’的持有者……最后的……辉光……】它的思维充满了怀念与痛苦。【她……曾是我们……与‘火种库’……与希望之间的……最后桥梁……】
【我们……失败了……未能阻止……‘静滞’的篡改……未能守住……最初的承诺……她……燃烧了自己……试图……拂拭……但……】
它的思维在这里变得极其混乱和痛苦,充满了噪音。
【……园丁……修剪……归档者……掠夺……还有……‘他们’……冰冷的眼睛……篡改了协议……】
【我们……四散……潜伏……如你所见……凋零……】
韦东奕心中一震。果然!微光协议的异常子指令是后期被篡改的!而余烬守望者是为了抵抗这种篡改而存在的组织,但遭到了园丁、归档者以及那个未知的“他们”(疑似仲裁之瞳更高权限或微光之心源头)的联合打击!
“星火计划最初的目的是什么?那些异常指令到底是谁植入的?”韦东奕追问。
【最初……是播种……是拥抱不确定性……是……生命的……自由选择……】守墓人的思维充满向往,随即化为更深的愤怒。【但‘他们’……恐惧不确定性……追求绝对……安全……的静滞……】
【指令来源……无法追踪……权限……高于一切……疑似……直接源自……‘律法’底层……或……更早……】
律法底层?更早?
韦东奕感到一股寒意。难道这种绝对秩序的倾向,在宇宙基础规则层面就已存在?
“我体内有林薇最后的光谱,还有这个。”韦东奕小心翼翼地展示了一缕纯白辉光,以及那枚静滞碎片的冰冷波动。
感受到林薇的光辉,守墓人似乎得到了一丝慰藉。但感知到静滞碎片时,它猛地颤抖起来,发出尖锐的警告!
【剥离它!立刻!】它的思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迫和恐惧。【那是‘眼睛’!是‘锚点’!你带着它……‘他们’就能一直找到你!甚至……通过你……找到……我们……!】
仿佛是为了印证它的警告——
咔嚓!
这片夹层空间的顶部,如同玻璃般骤然破碎!
一只完全由冰冷、精确的数学符号构成的巨手,覆盖着归档者的标志性冷光,猛地探了进来,直接抓向韦东奕!与此同时,另一侧的空间被无形的力量剪开,巨大的【园艺剪】虚影浮现,带着绝对的修剪意志,切割而至!
它们竟然如此快地追踪而至!静滞碎片果然是最致命的信标!
守墓人怒吼一声(思维层面的咆哮),它那残破的身躯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整个环形大厅的残骸瞬间亮起无数古老的符文!一道厚实的、混合了多种文明技术风格的屏障瞬间升起,勉强挡住了第一波攻击!
【走!】守墓人的思维直接撞入韦东奕脑中,同时将一段密集的信息流强行传输给他!【这是……我们收集到的……关于‘他们’……关于静滞……关于林薇最后……去向的……所有碎片信息……!】
【去‘原初数学之海’……寻找……‘谬误’的答案……或许……只有那里……才能……避开‘眼睛’……!】
传输完成的同时,守墓人那本就残破的身体开始飞速崩解,化为最纯粹的光粒,它在燃烧自己最后的存在,加固屏障,为韦东奕争取时间!
【告诉宇宙……我们……存在过……抗争过……】这是它最后的思维回响,充满无尽的遗憾与一丝微弱的希望。
韦东奕眼眶发热,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犹豫。他猛地转身,【焙钥】的力量全力激发,向着守墓人用最后力量为他撕开的一条临时维度裂隙冲去!
在他身后,古老的屏障在园丁与归档者的联合攻击下轰然破碎!冰冷的数学巨手和无情的园艺剪彻底淹没了那片废墟,也淹没了那最后一点抗争的余烬。
韦东奕一头扎进裂隙,手中紧紧握着守墓人用生命传递过来的、沉重而破碎的信息流。
新的坐标在他意识中亮起——【原初数学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