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门外的云海翻涌如沸，天理院朱红色的门楣在金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值日功曹捧着鎏金卷宗匆匆穿过回廊时，能听见大殿里传来奎木狼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斗战胜佛既敢掀翻地府，难道还怕三界公论？”
孙悟空坐在左侧紫檀木椅上，金箍棒斜倚在椅边，铁棒上流转的暗纹突然亮起。他指尖叩着扶手冷笑。
“奎木星君在宝象国活剜宫女心肝下酒时，怎不记得三界有公论？”
“我那是思凡被贬，你师徒西行本是天数！”奎木狼猛地拍向案几，青玉镇纸震得文书簌簌作响，“黄风岭黄风怪吹伤你眼，你纵火烧了整座山；狮驼岭大鹏啖食万余生民，你倒与他称兄道弟！如今独独揪着我不放，当我奎木狼是好捏的软柿子？”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沙悟净提着降妖宝杖匆匆进来，朱漆僧帽上还沾着露水。
“大师兄，师父在雷音寺传讯，让咱们且回灵山议事。”
孙悟空挑眉看他：“那老和尚又要念紧箍咒？”话虽如此，还是抓起金箍棒起身。
奎木狼在身后冷笑：“斗战胜佛莫不是怕了？”他转身对天理院副院长王勃道，“此案我奉陪到底，还要追加诉讼——告他当年在五行山下压坏我二十八宿值守的星盘！”
灵山禅房内檀香袅袅，唐僧正对着琉璃盏里的清茶出神。猪八戒把钉耙往墙角一靠，抢过沙僧手里的斋饭就往嘴里塞。
“猴哥也是，放着大鹏那种背景硬的不惹，偏去惹奎木狼。那星宿背后可是整个天庭星官，咱们刚受封就捅这马蜂窝？”
“呆子懂什么！”孙悟空将金箍棒顿在青石地上，震得供桌上的鲜果滚了一地，“宝象国那宫女死得冤！我佛慈悲，难道不该为他们讨个公道？”
“可你当年在东海龙宫……”唐僧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定海神针到底是借是拿，至今未有定论。东海龙王已将状纸递到玉帝和天理院案前，说你强取豪夺……”
“他那是见我成了佛，想攀关系不成反咬一口！”孙悟空眼冒金光，金箍棒突然嗡鸣着腾空而起，“当年若不是那老龙王说‘神针能随主而动’，我怎会带它走？如今倒成了我的错？”
沙僧急忙按住跃跃欲试的师兄。
“大师兄息怒，几日前我从天理院回来，见净坛使者正往东海方向去……”
话音未落，猪八戒突然打了个哆嗦：“哎呀，我想起还有些斋饭没吃完……”转身就想溜，却被孙悟空一把揪住后领。
“你这呆子又做了什么好事？”
“也、也没什么……”猪八戒挠着耳朵讪笑，“就是见老龙王哭得可怜，想帮你把金箍棒送回去几日，让他消消气……谁知道那棒子认主，我刚拿到手就差点被它砸扁……”
孙悟空闻言目眦欲裂，一脚踹翻禅凳：“你竟敢动我的金箍棒念头。”
“猴哥你听我说啊！”猪八戒抱头鼠窜，“我这是为你好！老龙王说了，只要你把神针还回去，他就撤回诉讼，还帮咱们劝奎木狼和解……”
“胡闹！”唐僧猛地站起身，念珠从指间滑落，“八戒你可知，私藏佛器是犯了戒律？况且那金箍棒是悟空的法器，岂能说送就送？”
正乱着，殿外传来金甲神的通报：“启禀功德佛，东海龙宫使者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众人面面相觑时，孙悟空已提着金箍棒冲了出去。禅房内只剩下唐僧望着满地狼藉叹气，沙僧默默收拾着滚落的鲜果，猪八戒摸着肚子嘟囔：“早知道当初在高老庄不跟他出来了……”
东海使者是个青面虾将，见到孙悟空就吓得跪倒在地，双手捧着个玉匣瑟瑟发抖：“大、大圣，龙王说了……只要您肯归还定海神针，过往恩怨一笔勾销。这是龙宫珍藏的夜明珠，算是……算是赔罪……”
孙悟空一脚踢飞玉匣，夜明珠在云端划出璀璨的弧线。他提着虾将的衣领冷笑：“东海龙王不已经有了条棒子吗？还要搞什么庆典！回去告诉你家龙王，金箍棒是我老孙的兵器，除非我身死道消，否则休想拿走分毫！至于他的官司，我接着！”
虾将连滚带爬地逃走后，猪八戒凑过来小声说：“猴哥，咱没必要和东海那条老泥鳅生气……”
“你！”孙悟空气得举棒就打，却被赶来的沙僧死死抱住。
“大师兄息怒！”沙僧急得满脸通红，“师父说了，若你不肯撤诉，他就要亲自去天理院替你赔罪。你难道想让师父刚得的功德佛称号蒙尘？”
孙悟空的金箍棒在掌心剧烈颤抖，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他望着西天那轮将落的夕阳，突然想起宝象国那些宫女临死前的哭嚎，想起奎木狼嚼着人心时狰狞的嘴脸，又想起东海龙宫幽深的海底，老龙王捧着残缺的定海神针底座叹息的模样。
三日后天理院外，沙僧捧着撤诉文书站在台阶下。奎木狼一身银甲立在丹墀上，见他过来便冷笑道：“斗战胜佛是不敢来了？”
“家师说，西天路上的恩怨早已随取经功成而了结。”沙僧将文书递过去，声音平静无波，“当年诸位或为妖或为怪，皆是天数使然。若真要清算，我大师兄在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也算偿还了过往罪孽。”
奎木狼接过文书，却没立刻签字：“那东海龙宫的官司呢？”
“龙王已收到南海观音的法旨，说定海神针本是大禹治水时留在东海的镇物，如今归属于斗战胜佛，是顺应天道。”沙僧抬头望向云层后的日头，“至于那些逝去的生灵，灵山已设往生莲台，超渡他们轮回转世。”
远处传来金钟长鸣，二十八宿的星官们正驾着云赶来。奎木狼看着文书上“撤诉人：斗战胜佛孙悟空”的字样，突然将文书往王勃手里一塞：“罢了，都是些陈年旧事。只是转告斗战胜佛——下次再管闲事，莫要只挑软柿子捏。”
沙僧躬身行礼时，听见云层里传来孙悟空的声音：“奎木狼你听着！若再让我撞见你残害生灵，定不饶你！”一道金光如箭般掠过天际，金箍棒的嗡鸣久久回荡在天庭之上。
猪八戒躲在南天门的柱子后咂嘴：“还是猴哥厉害，撤诉都这么有气势。”他摸出怀里偷藏的夜明珠，对着阳光照了照，“这下好了，东海龙宫的谢礼归我……嘿嘿……”
远处的灵山之上，唐僧正对着功德簿上的名字轻轻摇头。沙僧回来复命时，只见案几上放着三盏清茶，其中一盏已经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