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简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不能再跟这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公子”纠缠下去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根本就是个被宠坏了的、活在自己幻想里的贵族少女。
他正准备找个借口开溜,却见那小公子忽然从“回忆”中惊醒,又恶狠狠地瞪向他,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
“喂!我告诉你这些是看你顺眼!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就……我就让我爹把你抓起来!关进大牢!听到没有!”
看着她努力做出凶恶却毫无威慑力的样子,李简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他心思电转,面上却从善如流地拱手笑道:
“公子放心,在下绝非多嘴多舌之人。今日能听得如此……动人的故事,实乃三生有幸。”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只是……公子既与世子殿下如此……情深义重,如今世子即将大婚,公子岂不伤心?”
这话如同精准的一箭,瞬间射穿了玉岚强撑起来的气势。
她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刚才还神采飞扬的杏眼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委屈、不甘、愤怒交织在一起。
“我……我……”她嘴唇哆嗦着,似乎想放几句狠话,最终却只是用力吸了吸鼻子:
“要你管!李简哥哥他……他是被逼的!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说完,她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待在这里,猛地转身,一把推开身后的小厮,眼圈红红地、头也不回地冲进了人群里,很快消失不见。
那两个小厮慌忙对李简草草行了个礼,赶紧追了上去。
留下李简站在原地,折扇轻敲着下巴,看着那“小公子”消失的方向,脸上玩味的笑容渐渐收敛,若有所思。
“月明星稀的夜晚……秋千架……最特别的人……”
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脑中飞快地搜索着久远的、属于童年京城的记忆碎片。
可惜,一无所获。他无奈地笑了笑,只觉得这不知谁家的小姑娘真是入戏太深,编故事的能力倒是一流。
这时公良北凑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世子,此人身份不简单,有高手暗中相随。”
方才李简上前搭话之时,公良北就察觉到了有几股气息将他们锁定。随着这位小公子离去,那几股气息也随之消失不见。
李简敲击扇骨的指尖微微一顿,遥点了一下那“小公子”消失的方向,语气带着一丝了然的调侃:
“这位,一看就是家里宠坏了、没经过什么事儿的。脑子里装的尽是些话本传奇,方才那些话,十句能有半句真就不错了。
咱们此次来京,就一句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必要在她身上多费心思,平白招惹是非。”
他话音落下,却瞥见身旁的七宝正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偷偷瞄着自己。
李简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这臭小子脑子里在转什么念头,抬手就用折扇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七宝的脑袋:
“小伙子!瞎琢磨什么呢?本世子我像是那种敢做不敢当、连自己风流债都记不清的人吗?”
七宝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地嘿嘿笑了两声,连忙摆手:“不敢不敢!世子您光明磊落,绝对是那小姑娘瞎说的!”
李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也懒得再跟这浑小子计较,摇摇头道:“走了。”
——
另一边
京城靖北王府门前,早已得到消息的袁伯率领一众仆役恭敬等候。
鸿胪少卿王元礼见车队抵达,连忙整了整衣冠,脸上堆起最得体的笑容,准备迎接这位“分量”十足的北地世子。
豪华马车稳稳停住。车帘掀开,先下来的却是一位提着药箱、面色沉静的中年医官。
王元礼笑容不变,心想:“果然是染了风寒,随行医官倒是尽责。”
紧接着,王府两名健仆抬着一副简易的软榻上前,小心翼翼地探身进入车厢。
王元礼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心里咯噔一下:这……风寒需要用到软榻?看来病得不轻啊!
下一刻,他的疑惑达到了顶点。只见两名仆役极其小心地从车里抬出一个人来,那人全身被一袭厚厚的锦缎毛毯裹得严严实实,连头脸都遮盖了大半,根本看不清样貌,只能从毯子下勾勒出的轮廓看出,其身形异常娇小瘦弱。
王元礼:“???”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靖北王世子??怎么会……这么小一只?!
袁伯适时上前挡住他的视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和歉意,对王元礼拱手道:
“有劳王大人远迎。我家世子殿下旧疾突发,途中又染了严重风寒,此刻实在是虚弱不堪,无法见礼,万望大人海涵。待殿下病情稍愈,必定亲自登门,拜谢陛下隆恩及大人迎候之情。”
“旧疾?严重风寒?”王元礼看着那被迅速抬入府中的一团,下意识地喃喃重复着。
忽然,他脑中猛地想起了多年前京城里的一桩旧闻——据说这位靖北王世子年少时便体弱多病,十岁那年更是突发恶疾,眼看就不行了,靖北王哭求陛下,才特准其回封地修养,这才捡回一条命……
原来传闻是真的!而且看这情形,怕是这病根一直就没除干净,否则……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怎会生的如此矮小??
王元礼瞬间完成了一套完美的自我说服逻辑链。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疑惑迅速转变为深深的“同情”和“了然”。
他连忙对袁伯回礼:“哎哟,老管家言重了,言重了!自然是世子殿下的玉体要紧!下官岂敢打扰?还请殿下务必好生休养,需要什么药材或是太医,还请尽管开口。”
看着那“病弱世子”被抬进去的方向,王元礼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忍不住暗自嘀咕:
“啧啧啧……真是可惜了那位才貌双全的林公千金啊……竟要许配给这样一个……唉,也是造化弄人啊,幸好自家闺女没摊上这等事。”
他摇摇头,又跟袁伯客套了几句,便带着满腹的唏嘘告辞离去。
王府大门缓缓关上。
内院,医官指挥着仆役将丫丫小心地安置在早已准备好的客房床榻上。
袁伯看着床上昏睡的小女孩,脸上露出一丝慈祥又无奈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