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书房
书房内熏香袅袅,太子赵钦谚正坐在书案后,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一份奏报,显然心绪不宁。
这时,门外内侍通报:
“殿下,六皇子殿下求见。”
太子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烦躁,扬声道:
“让他进来。”
六皇子赵钦佑一身素雅常服,手中捧着一方锦盒,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臣弟见过太子大哥。”
“六弟来了,坐。”太子抬了抬手,语气有些疲惫。
赵钦佑依言在下首坐下,将锦盒轻置于案:
“臣弟偶得一方松烟古砚,想着皇兄或能用上,特来奉上。”
太子赵钦恒只随意瞥了一眼,便挥挥手,示意内侍收下。
“嗯,你有心了。”
赵钦佑目光在太子阴沉的脸上轻轻一转,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大哥面色似乎不佳,可是政务劳顿?还需保重身体为上。”
太子揉了揉太阳穴,重重叹了口气:
“唉,还不是那林湛老匹夫!
攥着洛阳贪腐案引而不发,搞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生怕明天那铡刀就落到自己脖子上!
天天有人拐弯抹角找到孤这里求情,烦不胜烦!”
赵钦佑安静地听着,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几分对兄长的同情,但他并未就此发表任何看法。
“总会有办法的,大哥且宽心。”他温言劝慰了一句,见太子依旧愁眉不展,便顺势道:
“那臣弟便不打扰大哥清净了,先行告退。”说罢,作势欲走。
“等等。”
太子却突然叫住了他,像是刚想起什么,
“对了,六弟,那个李简,你怎么看?
上次你建议孤对他恩威并施,可这‘恩’从何施,‘威’又如何立,孤至今还没个头绪。”
赵钦佑闻言,脚步顿住,缓缓回身,脸上那抹闲适淡去,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他重新坐了下来,沉吟片刻,方才开口:
“大哥既然问起……前两日,臣弟去了靖北王世子妃办的诗会。”
“哦?感觉如何?”太子挑眉。
“诗会本身……平平。”
赵钦佑斟酌着词句,
“但那位李世子,给臣弟的感觉,却有些不寻常。”
太子皱眉,示意他继续说。
他抬起眼,看向太子:
“此人表面看似随性,甚至有些纨绔之态,与人应酬也只是寻常寒暄。
但臣弟观其言行举止,沉稳异常,眼神深处……颇有静气。
恐怕并非如外界传言那般,只是个贪图享乐之辈。其心中,必有丘壑。”
太子听完,眉头皱得更紧,烦躁地一挥手:
“你看,连你都这么说!这样一个心有城府之人,父皇让孤去收服,谈何容易!”
赵钦佑见状,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迟疑地闭上了,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太子敏锐捕捉到这细微变化,立刻追问:
“怎么?此处只有你我兄弟二人,有话直说!”
赵钦佑犹豫了一下,才仿佛下定了决心,缓缓说道:
“臣弟在诗会上……还发现了一件事。说来……有些难以启齿。”
“何事?”太子被勾起了好奇心。
“那林玥瑶……出嫁前,确实对臣弟……有过一些好感。”
赵钦佑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赧然,
“昨日诗会上再见,她看臣弟的眼神……似乎……仍有些旧情未了的意味。”
太子闻言一愣,随即带着几分打趣的口吻道:
“哦?看来六弟这风采,依旧令人倾心啊……”
但他话说到一半,脸色猛地一变,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你的意思是……?”
赵钦佑迎上太子的目光,不再犹豫,点了点头,声音压低,却清晰地说道:
“大哥,既然直接收服李简困难,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法子。
从他身边最亲近、也可能是最薄弱的地方入手。”
他微微前倾身体,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冷光:
“若能让林玥瑶心神动摇……我们便能透过她,知晓李简的真实动向。
届时,恩威并施,自当事半功倍。李简纵有千般心机,若后院起火,又能翻起多大浪花?”
太子听完,先是愕然,随即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眼中权衡的光芒渐定,却摇了摇头,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看向赵钦佑。
“六弟,你这想法……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
太子身体后仰,靠向椅背,手指点了点桌面,
“且不说那林玥瑶是否真对你旧情难忘,即便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她又岂敢冒着身败名裂、株连家族的风险,成为我等眼线?
“再者,就算侥幸成了,她一介妇人也不过能窥得李简些许动向,于大局何益?
此计过于行险,一个不慎,反而会让李简心生介怀。”
就在太子认为此计浅薄、准备驳回之时——
赵钦佑并未因太子的否定而显露丝毫急躁,他轻轻放下茶盏,目光迎向太子,声音平稳冷静:
“太子大哥明鉴,”
“然臣弟方才所言,只是这步棋最浅显的一层好处。”
他稍作停顿,语气转为意味深长:
“大哥莫非忘了,林玥瑶当初,可是连父皇的赐婚都敢逃的,这其中……难道就没有几分,是为了臣弟的缘故么?”
见太子眼神微动,他接着道:
“臣弟在金明苑仔细观察,那李简绝非池中之物,表面闲散,实则深藏不露。要想收服此人,难度极大。”
“但正因如此,林玥瑶这步棋,才显得尤为重要。”
赵钦佑声线微沉,一字一句道,
“因为她不仅是李简的身边人,更是撬动她父亲林湛的关键。”
太子眉头猛地一蹙:“林湛?”
“正是。”
赵钦佑轻轻颔首,
“大哥可曾想过,林湛为何在洛阳案上如此执着,攥着那份名单引而不发?
他宦海沉浮数十载,岂会不懂官场规矩?他此举,或许有公心,但未必没有私虑——他是在待价而沽,为他林家寻一条更稳妥的退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意味深长:
“而他的女儿林玥瑶,便是他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也是他最大的……软肋。”
太子眼神微动,似乎抓住了什么。
赵钦佑见状,继续徐徐展开:
“大哥请想,若林玥瑶因旧情对臣弟难以忘怀,甚至与李简夫妻失和的消息,传到林湛耳中,他会作何感想?
他当初将女儿嫁给李简,固然有父皇施压,但未必没有借此与靖北王府联姻,为家族增添保障的打算。”
“可若这步棋走坏了呢?
若他发现女儿在靖北王府并不得志,甚至心系他人,他这份借联姻得来的‘保障’还稳固吗?
他还会像现在这样,有底气拿着那份名单,稳坐钓鱼台吗?”
太子的眼神越来越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赵钦佑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届时,林湛便会陷入巨大的恐慌与被动。”
“他手中的名单,非但不能再助他待价而沽,反而会因女儿这层关系,变成悬于他林家头顶的利剑。”
“他需要一个更强力的依靠,来确保即使联姻失败,他林家也能在未来的风波中屹立不倒。”
“大哥您想,到了那个时候,他是会选择继续硬扛,独自面对可能因女儿而起的危机?
还是会……主动向大哥您靠拢,以储君的威势,来稳固他林家的根基?”
他顿了顿,最后总结道:
“如此一来,大哥您不仅可能在李简身边埋下耳目,更能不费一兵一卒,将林湛这位朝中清流领袖,收归麾下。
“届时,大哥的储位,便将稳如磐石,无人可撼!”
太子听完,猛地吸了一口气,眼中精光爆射,脸上多日阴霾也一扫而空。
“好!好一个釜底抽薪!”
他看向赵钦佑,眼中精光暴射,
“六弟,此计大妙!你说,具体该如何实施?”
赵钦佑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幽微的弧度,他趋身贴近太子耳畔,声音轻得如同鬼魅:
“大哥,你只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