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散了殿内熏染的暖香与酒气。
李简揽着雪衣,脚步看似虚浮踉跄,实则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腰间那点冰冷的锋锐未曾移动分毫,如同毒蛇的信子,紧紧贴着他的要害。
七宝和公良北早已在宫门外等候,见李简出来,身边还依偎着一位身姿曼妙女子,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
“世子。”七宝上前一步,机灵地准备搀扶。
“滚开!”
李简带着七八分醉意,不耐地挥开七宝的手,手臂将雪衣搂得更紧,几乎是将全身重量都靠在她身上,嘴里含糊道:
“没见着本世子正与美人谈心吗?没眼力见的东西!
要不是看在你父亲袁伯为王府效力多年的份上,早就把你打发去马厩了!”
此言一出,七宝和一旁的公良北瞳孔都是猛地一缩。
七宝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转化为惶恐,连忙躬身退开:
“是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这就滚。”
公良北的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李简不再理会他们,粗暴地揽着雪衣,上了马车。
车厢内。
车门关上的瞬间,李简一屁股坐下,瘫软地靠在车壁上,大口喘着气,脸上还带着酒醉的潮红。
雪衣却并未因进入相对封闭的空间而放松,如同没有骨头的灵蛇缠绕在他身上,那把要命的匕首透过衣料,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李简侧过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覆着轻纱的侧脸,扯出一个略显虚弱的笑容:
“女侠……我知道我长得帅,你舍不得放手。
可你现在也安全了,这刀子……能不能稍微往旁边挪半寸?我这人胆小,经不起吓。”
雪衣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他只是一团吵闹的空气。
她的冰冷声音透过面纱,不容置疑:
“让你的人去南市清河桥。敢耍花样,我立刻杀了你。”
李简心头一凛。南市清河桥,河道交错,坊墙林立,是个脱身匿迹的绝佳之地。
他脸上却立刻堆起浑不在意的笑容,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寻常地点,用力拍打着车厢壁,朝外面喊道:
“改道,去南市清河桥!”
车外立刻传来七宝带着困惑的声音:
“世子,这会儿南市早闭市了,咱们去那儿干嘛呀?
“废tm什么话!让你去就去!”
李简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暴躁。
说完他侧头看了雪衣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我多配合。
随即,他像是彻底放松下来,仿佛腰间的尖锐只是个装饰。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雪衣身上。
“我说……女侠。”
他声音拖长,带着酒后的慵懒,
“咱们这也算同车共枕……啊不,同车共济了,聊两句呗?
你到底是哪路神仙?
你的目标是太子吧?”
雪衣置若罔闻,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变化。
李简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往下说:
“其实吧,你要杀太子,跟我真没什么关系。
我巴不得他们赵家自己人打起来,越乱越好,说不定我还能找机会溜回去。
所以啊,你根本不用这么紧张兮兮地防着我,咱们目标……某种程度上还挺一致的。”
他说着,那只原本只是虚扶在她腰侧的手,开始不规矩地上下游移,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着令人不悦的温热。
雪衣手腕一沉,刀尖瞬间刺破了他衣袍,传来清晰的撕裂声。
“手不想要了?”
她的声音比刀锋更冷。
李简吃痛地“嘶”了一声,手上动作立刻停下,却并未收回,反而就势在她腰侧轻轻按了按,语气里带着一种欠揍的惋惜:
“别别别……女侠,你这般风姿,动起手来却这般狠心,真是暴殄天物。”
他乖乖把手放好,随即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鼻翼微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嗯……女侠,你身上真好闻。不是那种庸俗的脂粉香,倒像是……雪地里开的白梅,冷飕飕的,但又勾人得紧。”
雪衣依旧沉默,但面纱之上,那双眸子里的冰寒似乎更重了几分。
李简仿佛没看见,眼神在她脖颈、锁骨处流转,语气变得轻佻而充满诱惑:
“你说你,长得这么美,干嘛非要做这刀头舔血的营生?
不如……以后就跟了本世子吧?保证比你当刺客舒服一万倍。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岂不快活?”
他见雪衣依旧毫无反应,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表情变得委屈又夸张:
“对了!还有一事!刚才在东宫,你……你可是夺了本世子的初吻!这你得负责吧?
我这人很传统的,你亲了我,就得嫁给我才行。”
此话一出,雪衣一直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骤然腾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与羞愤!
“噗嗤!”
一直紧抵着他腰间的匕首竟是毫不留情地向前一送,锋锐的尖端瞬间刺破衣衫,没入皮肉半分!
“嘶——!”
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猛地传来,李简猝不及防,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后面所有轻佻的话语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从那个小伤口缓缓渗出。
“你再敢多说一个字。”
她的声音带着凛冽的杀意,一字一顿地砸在李简耳膜上。
“我现在就让你当太监!”
那匕首的尖端危险地向下移动了寸许,对准了某个更要命的位置。
一股真实的、冰寒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李简。
他搂着雪衣腰肢的手臂下意识地想要收紧,却又在瞬间克制住,只是肌肉明显地僵硬了。
他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声音带着痛楚的紧绷,急忙讨饶:
“别!女侠!手下留情!是我嘴贱,我错了!不说了!”
随后老老实实地靠在车壁上,紧紧闭上了嘴巴,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有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暴露着他此刻真实的紧张与疼痛。
车厢内陷入了死寂,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就在这片死寂压抑到极致时,李简眉头猛地皱起,脸上浮现出极度的不耐,毫无征兆地朝车外吼了一嗓子:
“怎么这么慢?!tm的到了没有?!”
这声怒吼如同惊雷,让雪衣抵着匕首的手瞬间收紧,全身肌肉绷紧,还以为以为他终于要撕破脸皮,鱼死网破。
“回世子——马上就到了,到了!”
李简得到的回应后,脸上的暴躁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接着,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同幽深的潭水,牢牢锁住雪衣的眼睛。
“喂……”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穿透了车厢的寂静。
“马上……就要分开了吧?”
雪衣持刀的手纹丝不动,面纱后的眼神冰冷如初,带着全然的戒备与不信任。
李简似乎完全不在乎她的冷漠,他的语速渐渐加快,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
“听着,我知道这话荒唐,但离别在即,此生也许再无法相见,我若此刻不说,怕是要悔到下辈子去。”
“我也知道你肯定不信,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在骗你,但从你走进大殿那一刻,我的眼睛就没法从你身上移开。
“我这颗心也不再是我的,它随着你的步子跳,跟着你的袖子飘,不是因为你跳得有多好,是因为……你不一样。”
雪衣霍然抬眸,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李简。
他丝毫不避她震惊的目光,反而迎了上去,那双桃花眼里情感如涓流汇成江河,奔涌不息:
“你的眼睛,像藏着整条星河,又冷得像雪山上的冰,我过去十几年见过的所有风景,在你面前都失了颜色。”
“我想知道,是怎样的风雪,凝就了你眼中的寒川。”
“我想在每一个破晓时分,成为映在你眸中的第一缕天光,哪怕得到的依旧是冰冷的回望。”
“我想知道你的真名,不是你随口胡诌的雪衣,而是你父母最初轻声呼唤的那个名字……将它刻在我心头最滚烫的位置。”
“我想牵起你的手,不是在刀光剑影的胁迫下,而是在光天化日的人潮里,走过长街,看遍人间烟火,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我的。”
“我知道这近乎痴妄……但我的心跳,早已不听我使唤。因为——”
他的声音在这里达到了一种极致的情感浓度,仿佛用尽了一生的温柔:
—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