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简夹菜的动作未停,闻言只是抬眼看了看她,神色如常地否认:
“夫人高看我了。”
他语气平淡,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惋惜,
“不过是偶然听来的残句罢了,觉得应景,便随口一提。
怎么,夫人觉得此句尚可入耳?”
林玥瑶认真地点了点头,眸中带着欣赏:
“何止是尚可入耳。此句婉转清雅,将思慕之情诉说得含蓄而真挚,在京中闺阁与文人间已悄然传开,连周老大人都赞不绝口,也皆憾其不全。”
她说着,语气里带上了些许与同好分享趣事的轻快:
“周家妹妹三日后更要在府中举办一场诗会,主题便是补全此诗。
如今京中对此句感兴趣的才子淑女,可都铆足了劲儿,想一试身手呢。”
李简听她语气轻快,眼中因谈及诗文而闪着少见的光彩,便顺着话头很自然地问道:
“看来夫人对此句确是青睐有加。
既然如此,以夫人才学,心中可已有了雏形?”
林玥瑶露出一丝淡淡的苦恼,轻轻摇头:
“不瞒夫君,确实推敲了几番。只是续的句子总觉差些韵味,尚未成句。”
李简闻言,将筷子往碗边一搁,语气带着几分自信:
“看来,夫人这是走入死胡同了。此句即出自我之口,那便看为夫,来点拨一二。”
林玥瑶闻言,眸光微亮,心想难不成这真是李简所作?
随即带着几分期待望向他:
“请夫君赐教。”
李简闭目沉吟,指节在桌沿轻轻叩击,仿佛在捕捉灵感。
片刻后,他睁开眼,摇头晃脑吟诵起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一见倾心,就想追求。
白天也想,夜里也愁。
但愿成双……一起白头!
如何?”
他念完看向林玥瑶,满脸期待。
林玥瑶听得微微一怔,执筷的手下意识一紧,连忙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勉强牵起一丝微笑:
“夫君……押韵倒是工整。”
李简闻言朗声一笑:
“夫人果然知音!既然连你都觉得好,那定是差不了了!
待我稍作润色,必定更添光彩。”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
“既如此,三日后周府诗会,夫人何不带为夫同去?正好让我这佳作在众才俊面前亮亮相,也好给夫人长长脸?”
林玥瑶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模样,轻抿朱唇,委婉道:
“此诗...风格独具,只怕那些寻常文人未必能领会其中妙处。”
“无妨!”
李简不以为意地摆手,
“正该让那些迂腐之辈开开眼界。”
说完也不给林玥瑶反应的机会,站起身:
“就这么说定了!
夫人且慢用,为夫这就去书房再好生打磨一番。”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经过舒儿身旁时,还顺手在她粉嫩的脸颊上轻轻一刮,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愉悦,径自出了门。
饭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林玥瑶望着李简消失的方向,又瞥了眼身旁耳根通红的舒儿,最终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
——
暮色渐合,华灯初上,豫章王世子赵均平准时赴约。
“简哥!”
人未至声先到,赵均平满脸堆笑,由王府下人引进花厅。
他换了身墨绿色杭绸直裰,领口袖边绣着精致的银线暗纹,腰间系着一条白玉带,显然是精心打扮过。
李简早已在厅内等候,见他进来便含笑起身:
“秤砣来了,坐。”
中央的紫檀圆桌上已摆开席面,正中炭炉上煨着个白瓷锅子,奶白汤底里翻滚着今日猎的鹿肉薄片;旁边青瓷盘里盛着撒了香料的烤野鸡,异香扑鼻。
李简执起银箸在沸汤里一涮:
“这是北地传来的食法,三起三落便得。”
接着拿起手边的精致酒壶,清澈如水的酒液倒入赵均平面前的青玉盏中。
赵均平会意一笑,捧起酒盏轻嗅:
“果然还是简哥会享受。”
他小心抿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
“这火烧云小弟可没尝过几回。”
李简唇角微扬:
“烈酒配野味,方才尽兴。”
说着抬了抬下巴,“快尝尝这鹿肉。”
赵均平依言夹起一片鹿肉在锅中涮了,入口鲜嫩爽滑,异香满颊,不禁拍案叫绝:
“妙极!这般吃法当真痛快!”
李简看着他夸张的反应,不由笑出声,举杯相邀:
“喜欢便多吃些。来来来,喝酒!”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赵均平放下酒杯,环顾四周华贵陈设,又想起自家逼仄府邸,艳羡叹道:
“简哥这日子过得才叫舒坦。
美酒佳肴,琼楼玉宇,又得陛下亲赐良缘,将林小姐这般倾国倾城的佳人许配与您。
这般天恩,当真羡煞小弟。”
李简慢条斯理地涮着肉片,淡淡道:
“漂亮么?我这人脸盲,分不清美丑。”
赵均平被李简的话噎得一愣,随即失笑摇头:
“简哥,您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要气煞京城多少儿郎。”
李简将涮好的肉片夹到他碟中,摇头轻叹一声,脸上那点漫不经心淡去,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
“你啊,只看见表面风光。”
他抬手示意侍立的婢女退下,待厅中只剩二人,才压低了声音:
“陛下赐婚,是天恩浩荡,我李家岂敢怠慢?
光是聘礼,黄金白银、珠宝古玩……几乎是倾其所有。”
他苦笑一声,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在外人看来,我这王府依旧光鲜亮丽,实则却已是强撑门面。
这倾国倾城的美眷,代价可不小啊。”
说完自顾自干了一杯。
赵均平听得怔住,他没想到这般泼天富贵的联姻背后,竟还有这等隐情。
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方才的羡慕之情顿时淡了几分,转而化作几分同病相怜的唏嘘。
“简哥,您这么说,小弟就全明白了。
不瞒您说,我在京城这些年...唉,光是维持个世子体面就已捉襟见肘。
这次父王纳妃,我连份像样的贺礼都险些凑不齐……”
李简壶为赵均平续上一杯,目光扫过对方脸上真切的窘迫,轻轻叹了口气:
“是啊,这京城居,大不易。
你我这般身份,体面二字,有时候比真刀真枪还难维持。”
他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
“不过,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坐吃山空。
我这儿,前些日子刚好琢磨出个门路,若能做成,不敢说日进斗金,但至少能让你我手头宽裕许多,不必再为这些俗物烦心。”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赵均平瞬间亮起来的眼神,才慢悠悠地接上:
“只是……这生意有些特别,我一个人做不来,需要一个信得过、且在京城面儿上足够熟络的兄弟搭把手。
秤砣,你有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