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街道宽阔无比,容得下五六驾马车并行,两侧楼宇店铺鳞次栉比,飞檐翘角,朱漆雕栏,气派非凡。
贩夫走卒的吆喝声、车马驶过的辚辚声、茶馆酒肆传出的丝竹谈笑声,交织成一曲喧嚣鼎沸的都市交响。
七宝不由感叹:“世子,这京城果然不同凡响,按说咱们晋阳如今也是商贾云集,车水马龙,论热闹也不差什么,但就是感觉......感觉......”
李简白了他一眼:“平时就叫你多读书,说不上来了吧?”
七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李简轻笑一声。
接着折扇一打,遥指着街边一座飞檐斗拱、匾额古旧的茶楼道:“你看那‘清茗阁’,匾额上的题字乃是前朝书法大家柳公嗣的真迹,风吹日晒百年,墨韵犹存。”
接着扇尖一转,又点向道旁一尊被缰绳磨得光滑如镜、石色沉黯如铁的拴马石:
“莫小看这块石头。五十年前,匈奴破雁门,铁骑长驱直下,兵围长京。当时的左威卫大将军杨镇弘,便是踩着这块石头翻身上马,率精骑千人,自东门突围而出。”
“他们迂回百里,拼死突袭了匈奴粮草大营,杨将军及麾下虽全军覆没,却凭此一击,成功焚其大半粮秣,匈奴粮草不济之下,这才同意议和,长京之围遂解。”
“别小看那石上不起眼的印记,却是我大辛国运的一道转折。”
他放缓了脚步,目光掠过熙攘人流和巍峨建筑,仿佛在看一幅徐徐展开的历史长卷。
“晋阳之富,是新富,如同春日新竹,锐气逼人,却少了几分盘根错节的底蕴,而京城之贵,是积贵。”
“是十几代帝王在此垂拱而治,几百年来天下英才在此挥毫泼墨,才一层层沉淀下来的底气。”
“这不是光靠银钱和人力,短时间就能堆砌出来的。”
李简“啪”地一声合上折扇,轻轻敲在七宝肩上,“小子,懂了么?”
七宝听得似懂非懂,但看着世子那了然于胸的神情,以及周围那无处不在、却又难以言说的厚重感,只能摸着脑袋,点了点头:“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愈加喧嚣的声浪,伴随着愈发清晰的马蹄銮铃之声。
只见门洞中央,鸿胪寺的仪仗鲜明夺目,正引导着一支极其庞大的车队缓缓驶入。
街上百姓纷纷向两侧避让。人们踮起脚尖,好奇地向城门方向张望。
李简也朝着城门方向看了看,笑道:“哟,‘本世子’驾到了,走,咱们也瞧瞧去。”
说完便带着二人混入了看热闹的人中。
人群熙攘,李简七宝混在其中宛如真的吃瓜群众一般,只是苦了公良北,如此杂乱的环境他一只手已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
周围百姓议论声嗡嗡作响,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好家伙!这是哪家王侯出行?这排场也忒大了!”
“后面那拉的都是什么?箱子都摞成山了!不会是银子吧?”
这时,一个穿着体面、像是某家店铺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清了清嗓子,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对周围人道:
“嘁,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不是什么亲王,是靖北王世子爷的车驾!”
“哦!?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靖北王的世子?!”
“没听说过。。。”
“嗨呀!靖北王都没听说过?就是当年随武帝爷一路打到匈奴老家,咱们大幸朝唯一的异姓王爷,李靖舟!”
“哦!就是那位战神王爷?”
“正是!”那掌柜的见成功吸引了众人注意,更来劲了,唾沫横飞地开始演绎:
“我跟你们说,这世子爷啊,可是个情种!车里坐的就是他,人家根本不是为了摆排场,是千里迢迢来迎娶咱们京城第一才女,御史大夫林公家千金的!”
他压低了声音,却又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听说啊,世子和林小姐那是打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世子回了北地,两人那是鸿雁传书,情意从未间断啊!
如今陛下圣明,一道圣旨成全了这对有情人,世子爷这是迫不及待,带着倾国之聘来接他的新娘子了!
真真是一段佳话啊!”
李简在一旁听得真切,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他用折扇半掩着脸,嘴角抽搐,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心想这京城百姓编故事的能力真是堪称一绝,这人的说的有鼻子有眼,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周围百姓听得如痴如醉,发出阵阵羡慕的赞叹。
“原来如此!”“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是啊,是啊。”
“放屁!”
一个清亮带着明显怒气的少女声音猛地插了进来,尖锐地打断了这份美好。
众人愕然,李简也闻声望去。
只见一位小公子猛地排众而出,身形纤细却自带一股凌人盛气。身着一袭雪青色缂丝袍,衣料流转着淡淡珠光,腰间束着镂空雕花金带銙的玉带,一看便知价格不菲,身旁还跟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厮。
李简的目光在他面上微微一停。这人生得极好,眉眼如画,肌肤细腻得不见半点毛孔。一双杏眼因此刻的怒气而瞪得圆溜溜的。
李简不由挑眉——这般明目张胆的女扮男装,再加上这通身掩不住的骄纵气,定是京城哪个权贵家的小祖宗。
那小公子一脸怒色,伸手指着那刚才还唾沫横飞的掌柜,怒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两情相悦!全是你们这些刁民在这里以讹传讹,胡乱编排!”
那掌柜的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骂得一懵,待看清对方只是个半大少年,衣着华贵,口气也太不客气,不由也有些悻悻:“这……这位小公子,话不能这么说,街面上都这么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