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仿佛沿着既定的轨道滑行。
陈默努力将自己投入工作,试图用忙碌麻痹那根植于心底的不安。
流感防控预案的修订占据了大部分时间,会议、协调、撰写报告……日程排得满满当当,正常得令人窒息。
然而,异常总在不经意间探头。
那是一个周三下午,陈默被王主任叫去办公室讨论一份补充材料。
他拿着文件夹,走在通往主任办公室的走廊上。
阳光从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就在他即将走到门口时,一阵强烈的既视感猛地击中了他。
这个场景……他梦到过。
不是模糊的印象,而是清晰的细节:地板上光影的特定角度、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在光线中舞动的轨迹、甚至隔壁办公室传来的隐约电话铃声……
一切都和记忆中某个梦境片段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他的手停在半空,几乎能“预知”到下一秒,王主任办公室的门会从里面打开,赵姐会抱着一堆文件走出来。
“咔哒。”
门开了。
赵姐抱着一摞文件,侧身走了出来,看到他,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匆匆走向相反方向。
陈默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不是巧合。
这种感觉太真切了,仿佛他正在经历一段已经播放过的录像带。
他甚至能“记起”接下来王主任会对他说的话。
“小陈?站在门口发什么呆?进来啊。”王主任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推门走了进去。
谈话内容果然和他“记忆”中的相差无几,关于物资调配的优先级,关于某个社区的数据核实……
他机械地应对着,后背却一阵阵发凉。
他仿佛一个提线木偶,在舞台上表演着早已写好的剧本。
这种诡异的重复感并非孤例。
一次下班路上,他在街角便利店买烟,递出钞票的瞬间,店员找零时说的那句“天气怪热的,注意防暑”让他瞬间恍惚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话语,在梦里出现过。
还有一次部门例会,老李发言时某个特定的手势和咳嗽声,也触发了他强烈的既视感。
这些“微小的重复”像一根根细针,不断刺痛着他的神经,挑战着他对于“现实”的认知。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压力过大出现了幻觉,或者更糟……精神出了问题。
他偷偷查阅了关于既视感和焦虑症的资料,症状似乎能对上,但心底有个声音在固执地呐喊:这不一样!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被注视感”。
起初,他以为只是心理作用。
但很快,他发现这感觉如影随形,尤其是在独处的时候。
在办公室里,当他埋头工作时,会突然感到颈后一阵针刺般的寒意,猛地回头,却只看到同事们各自忙碌的背影。
去茶水间倒水,总觉得玻璃窗外有东西一闪而过,定睛看去,却只有空荡荡的天空和对面大楼的反光玻璃。
真正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夜晚下班的路。
那天他加班到很晚,走出市政大楼时,已是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夏夜的风带着一丝黏腻的热气,吹在身上并不舒服。
街道比白天冷清了许多,偶尔有车辆驶过,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像往常一样,走向公交车站。
起初一切正常,但走着走着,那种被盯梢的感觉又出现了。
这一次,异常强烈。
他能感觉到,有一道冰冷、粘稠的视线,牢牢地钉在他的背上。
不是人类好奇或恶意的目光,而是一种……非人的、纯粹的“观察”,仿佛他是显微镜下的标本。
他加快脚步,身后的“东西”也加快了速度。
他故意放慢,那东西也慢了下来。
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不敢回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冷汗浸湿了衬衫的后背。
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已经打烊,橱窗黑暗,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
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在地上拉出他扭曲变形的影子,而那影子的后面,似乎总是重叠着另一个模糊不清的、蠕动的阴影。
他听到了一种声音,极其细微,混合在风声和自己的脚步声中——那不是人类的脚步声,更像是什么湿滑的东西拖过地面的摩擦声,间或夹杂着轻微的、类似关节错位的“咔哒”声。
恐惧攫住了他。
他开始小跑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公交站。
他能感觉到那东西也加速了,冰冷的视线几乎要刺穿他的脊髓。
幸运的是,一辆夜班公交车正好进站,车门嗤一声打开。
他几乎是跌撞着冲上车,刷了卡,瘫坐在靠近车门的座位上,大口喘着气。
他透过车窗,紧张地望向刚才跑来的方向。
站台空无一人,昏暗的灯光下,只有被风吹动的落叶打着旋儿。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但背上那尚未干透的冷汗,和胸腔里尚未平息的剧烈心跳,都在提醒他刚才的真实遭遇。
公交车缓缓启动,驶离站台。
陈默靠在车窗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然而,就在车辆拐过街角的瞬间,他无意中瞥向车外后视镜——镜子里,空荡荡的站台阴影处,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的、苍白的身影轮廓一闪而过,随即隐没在黑暗中。
他猛地睁大眼睛,再仔细看时,后视镜里只有不断后退的街景。
是错觉吗?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回到租住的旧小区,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灭,接触不良的样子比平时更让人心烦。
他用钥匙打开房门,闪身进去,立刻反锁,又拉上了防盗链。背靠着冰冷的房门,他才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房间狭小而安静,只有冰箱运行的微弱嗡嗡声。
他打开灯,暖黄色的光线驱散了些许黑暗,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
简单洗漱后,他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窗外的城市噪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竖着耳朵,警惕地听着门外的任何动静。
夜深人静时,声音开始出现了。
先是极其轻微的、仿佛指甲划过木门的“沙沙”声。
陈默屏住呼吸,声音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变成了缓慢的、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的走廊里来回踱步。
那脚步声很怪,时重时轻,节奏混乱,不像正常人走路。
陈默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他悄悄起身,赤脚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狭窄的视野里,楼道一片漆黑,声控灯没有亮。
脚步声还在继续,仿佛就在门外咫尺之遥,但猫眼里什么也看不到。
他退回房间,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手心全是冷汗。
脚步声持续了十几分钟,然后又变成了轻轻的、有节奏的敲门声。
咚……咚……咚……
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固执的意味,敲在他的门板上,也敲在他的心坎上。
是谁?邻居?恶作剧?还是……梦里那些东西找上门了?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愤怒交织在一起。
他握紧刀,猛地吸了一口气,一把拉开了房门,防盗链还挂着,只开了一条缝,压低声音吼道:“谁?!”
敲门声戛然而止。
门缝外,走廊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声控灯似乎彻底坏了,没有丝毫反应。
只有一股阴冷的、带着淡淡霉味的风,从楼道深处吹来,拂过他的面颊。
他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水果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一夜,他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门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但那种被无形之物窥视和包围的感觉,却浓得化不开。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盯上他了。
这个看似正常的世界,正在他周围悄然崩塌,露出其诡异恐怖的底色。
而这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