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深入黑风沙海已有五日。
触目所及,除了黄沙,还是黄沙。狂风永无止境地呼啸着,卷起沙砾,打得人脸颊生疼,甲胄缝隙里都灌满了细沙。烈日将沙地烤得滚烫,连吸入肺里的空气都带着灼人的味道。
尽管准备充分,带了大量驼马和清水,但在这片死亡之海中行军,消耗依然大得惊人。士兵们的嘴唇干裂起皮,眼神中最初的兴奋早已被疲惫和茫然的麻木取代。若不是军纪严明,又有武松、王渊等将领以身作则,恐怕早已有人崩溃。
指南针在这里似乎都受到了某种干扰,指针不时微微颤抖。全凭公孙策根据星图和天文定位,以及…墨心那近乎本能的指引。
说来也怪,每当遇到岔路或方向抉择,公孙策拿出星图参详时,潘金莲怀中的墨心总会有所反应。有时是咿呀指着某个方向,有时是额间星印微亮,有时只是不安地扭动。而每次遵循他的“直觉”选择道路后,星图上的反馈总会变得更加清晰一点。
这玄之又玄的导航方式,起初让将士们将信将疑,但数次避开流沙区和找到隐蔽水源后,质疑声渐渐变成了敬畏。私下里,兵士们已开始敬畏地称墨心为“小星官”。
潘金莲几乎寸步不离地抱着儿子,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遮挡风沙和烈日。星矩戒指持续散发着温润的力量,滋养着她和墨心,让她比常人更能抵抗这恶劣环境。她时常低头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或好奇张望的大眼,心中充满了柔软与坚定。
武松则像一座沉默的山峦,始终行走在队伍最前方或是侧翼压力最大的方向。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时刻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无论是沙暴、流沙,还是神出鬼没的西辽游骑和那些诡异的白袍妖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整支队伍的主心骨。
第六日午后,天色忽然骤变。
远方天际不再是刺眼的蓝,而是蒙上了一层昏黄浑浊的幕布,并且这幕布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他们推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味,风势骤然加大,发出令人心悸的呜咽声!
“不好!是沙暴!巨大的沙暴!”经验丰富的向导老兵失声惊呼,脸色煞白!
众人闻言色变!在这毫无遮拦的沙漠深处遭遇大型沙暴,几乎是灭顶之灾!
“快!寻找避风处!”武松临危不乱,大吼下令!声音瞬间被狂风吹散大半。
队伍顿时有些慌乱!放眼望去,四周皆是平坦沙丘,哪里有什么避风处?
“跟我来!”就在这时,潘金莲怀中的墨心忽然剧烈地躁动起来,小手指着左前方一片看似毫无异常的连绵沙丘,咿呀叫喊着,额间星印前所未有的明亮!
与此同时,潘金莲袖中的星图残片滚烫如火!她福至心灵,尖声道:“那边!去那边!”
武松毫不犹豫:“全军听令!转向左前!快!”他甚至亲自上前,帮着推动陷入沙中的辎重车辆。
队伍顶着骤然猛烈的狂风,艰难地向左前方移动。沙粒已不再是拍打,而是如同子弹般射来,打得人生疼,视线变得极度模糊。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被风沙吞噬之时,冲在最前面的武松忽然感觉脚下一实!
不再是松软的流沙,而是…坚硬的岩石?!
“这里有石头!”武松大吼!
众人拼命冲上前,发现眼前赫然是一片巨大的、风蚀严重的嶙峋石林!这些石柱、石笋如同巨兽的獠牙,突兀地矗立在沙海之中,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错综复杂的迷宫!
“快!进石林!找地方躲避!”武松指挥着队伍鱼贯涌入石林。
石林内部,风声顿时小了许多。士兵们靠着冰冷的岩石,大口喘息,心有余悸。
沙暴的主体终于降临!外面已是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如同世界末日!但石林巧妙地挡住了最猛烈的风势,众人虽仍被吹得东倒西歪,沙尘弥漫,却总算暂时安全。
“好险…”孙二娘拍着胸口,后怕不已,“要不是心儿指路,咱们今天非得全交代在这不可!”
众人看向被潘金莲紧紧护在怀里的墨心,目光中的敬畏更深了。
武松安排士兵们互相检查,清点人数物资,所幸无人掉队,但不少驼马受了惊,物资也有散失。
沙暴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平息。
当众人灰头土脸地从藏身之处钻出来时,外面几乎换了一番天地。沙丘被重新塑形,许多地方面目全非。
“清理沙土,检查车辆,准备…”武松的命令尚未说完,负责探查周围环境的白玉堂却如同见了鬼一般,从一根巨大的石柱后闪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武…武二哥!你们快来看!这…这石头后面有东西!”
武松心中一凛,立刻带人过去。
绕过那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石柱,眼前的景象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石林之后,并非他们想象的另一片沙海,而是一个巨大的、向下倾斜的盆地!盆地中央,赫然矗立着数十尊巨大无比、饱经风霜却依旧能看出人形轮廓的黑色石雕!
这些石雕比真人高出数倍,面容模糊,姿态各异,似乎围绕着盆地中心某个东西,默默矗立了千万年。它们身上刻满了与星图类似的古老符号,在夕阳(沙暴过后,天色已近黄昏)的余晖下,散发着神秘而苍凉的气息。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盆地中心,那些巨大石雕环绕的地方,地面并非沙土,而是用一种巨大的黑色石板铺就,上面刻着一个极其复杂、直径足有数十丈的巨型星象图谱!
虽然被黄沙掩埋了大半,但裸露出的部分依旧能感受到其磅礴的气势和精妙的构造!那星图的纹路,与潘金莲手中的残片,以及楼兰地宫穹顶的星辰,明显同出一源!
“我的天…”公孙策激动得浑身发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盆地,扑到那巨型星图边缘,用手疯狂地拂开表面的积沙,“找到了!真的找到了!又一个节点!而且是保存相对完好的露天祭坛节点!”
潘金莲抱着墨心走下盆地,当她双脚踏上那黑色石板时,指尖的星矩戒指和怀中的墨心同时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墨心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咿呀叫着,似乎非常喜欢这个地方。
武松警惕地环视四周,挥手令士兵们散开警戒:“仔细搜查周边!确保安全!”
士兵们迅速占据盆地四周制高点,工兵营则开始清理石板上的沙土,试图让整个星图重现天日。
“夫人!快!将星图残片置于此处!”公孙策指着星图中心一个明显的凹槽,那形状大小,恰好与潘金莲手中的残片吻合!
潘金莲依言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皮质残片放入凹槽。
严丝合缝!
嗡——!
整个巨型石板星图猛地一震!上面所有的刻痕瞬间被点亮,流淌起柔和的星辰光芒!光芒以残片为中心,迅速向着整个巨型星图蔓延,如同给这古老的造物注入了生命!
残片上原本缺失的部分,竟被这地面星图完美地补全、放大、呈现出来!一幅更加完整、更加浩瀚的星辰运转图谱呈现在众人眼前!
星光流转,与刚刚浮现于天际的真实星辰交相辉映,美得震撼人心!
“成功了!节点被激活了!”公孙策狂喜,但随即又蹙眉,“不过…此地的星辰之力似乎十分…沉寂?像是沉睡已久,需要更强的引导才能完全唤醒,与鹰愁涧那污秽之地的活跃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墨心。
潘金莲也感受到了,这里的能量浩瀚却深沉,如同沉睡的巨兽。她看了看怀中正好奇地瞪着发亮地面的儿子,又看了看武松。
武松面色凝重,点了点头。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他示意士兵们扩大警戒范围。
潘金莲深吸一口气,抱着墨心,缓缓走到星图最中心的位置。
她将墨心轻轻放在那发光的凹槽旁,自己则跪坐在一边,双手分别握住墨心的小手和星矩戒指,闭上双眼,努力平复心绪,尝试用自己的意念和戒指的力量,去引导墨心体内那纯净的星髓之力,与脚下这古老的星图建立更深层的连接。
墨心似乎觉得好玩,咯咯笑了起来,额间的星辰印记越来越亮。
渐渐地,一丝丝比之前更加纯净、更加耀眼的星辉,从墨心体内流淌而出,顺着潘金莲的引导,缓缓注入脚下的星图。
嗡——!!!
整个盆地剧烈一震!那数十尊巨大的黑色石雕,它们的双眼竟齐齐亮起了幽蓝色的光芒!仿佛沉睡的守卫,于此一刻苏醒!
地面星图的光芒冲天而起,形成一道柔和却无比巨大的光柱,直刺苍穹,甚至暂时驱散了夜幕!
遥远的大营方向,种师道和留守将领都看到了这道奇异的光柱,惊疑不定。
更远处,西辽境内的某个奢华帐篷内,一位正在闭目养神、身穿金边白袍的老者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与贪婪,望向光柱的方向:“如此纯净的星辉…又一个节点被激活了?!而且…似乎是最核心的那个…哈哈哈!天助我也!立刻派人!不!本座亲自去!绝不能让他们掌控核心!”
光柱持续了约半炷香的时间,才缓缓收敛,最终融入星图之中,不再刺目,却让整个祭坛区域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星辉之下,仿佛白昼。空气中的沙尘似乎都被净化了,呼吸间带着一股清爽的能量。
墨心似乎耗力不小,打了个哈欠,在母亲怀里沉沉睡去。
潘金莲也感到一阵疲惫,但心中却充满了喜悦。她成功了,她引导儿子,激活了这个节点!
然而,还不等众人高兴,负责最高处警戒的士兵突然发出了急促的警哨声!同时,弩机弓弦绷紧的声音咔咔响起!
“西北方向!发现大量骑兵烟尘!速度极快!是西辽精锐!人数…超过五百!正向我们冲来!”哨兵的声音带着惊惶!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方向的哨兵也嘶声大喊:“东南方向也有!还有…还有那种白袍人!好多!”
武松脸色瞬间铁青!
他们激活节点的动静太大,果然引来了恶狼!而且是被包夹了!
这盆地虽是祭坛,却也像个巨大的碗,易攻难守!
“全军听令!结圆阵!据守祭坛!死战不退!”武松的怒吼声响彻盆地。
刚刚目睹神迹的士兵们,瞬间从震撼落入冰冷的现实,握紧手中微微发光的兵器,眼中涌起绝望与决绝。
刚刚找到的希望之地,转眼竟成了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