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观澜茶舍最后一桌客人方才离去。安笛利落地收拾着茶具,齐铭星在柜台后核对今日的账目,木质算盘发出清脆的响声。庭院里,晚风拂过紫藤萝架,带来阵阵清幽的花香。
晏晏背着书包从侧门进来,少年挺拔的身姿在渐暗的天光中如同一株清隽的竹。他刚结束晚自习,脸上带着一丝学业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沉静。他将书包轻轻放在后院石桌上,取出笔记,就着廊下温暖的灯火,开始整理今日的课程要点。
“哟,咱们的大学霸回来啦!”一个清越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响起。
晏晏抬头,便见白翎羽斜倚在月亮门边。今夜他幻化的模样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穿着一件丝质的银灰色衬衫,领口随意敞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银白色的短发略显凌乱,却更添不羁,那双琥珀色的狐狸眼在暮色中流光溢彩,唇角噙着一抹懒洋洋的笑意,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跨越性别的、近乎妖异的俊美。任谁看去,都只会以为这是个风华正茂、姿容绝世的青年。
他手里晃悠着一个小巧的、绣着狐纹的锦囊,步履悠闲地走到石桌旁,极其自然地挨着晏晏坐下,手臂随意地搭在晏晏身后的石凳靠背上。
“天天对着这些书本,多无趣。”白翎羽凑近了些,身上带着一丝清冷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气息,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小学霸,别写了,哥今天心情好,传授你点真正实用的——千年狐仙亲测有效的‘高阶交友指南’,保证比你们那课本上的东西精彩!”
晏晏无奈地放下笔,看向白翎羽那张近在咫尺、毫无岁月痕迹的俊脸:“白哥,您这套‘指南’,如果我没记错,从辨识‘桃花煞’到‘规避麻烦精’,已经更新到第三个版本了。”他语气平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这次不一样!”白翎羽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开始如数家珍,“听好了,这可是精华版。首先,看人先看‘气’。那种周身水汽氤氲、眼神自带三分忧郁,哭起来眼泪能变成珍珠的,多半是深海鲛人。别被他们的凄美故事骗了,这些家伙活得太久,情债多得能填平东海,纠缠上了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顿了顿,指尖又挑起一缕晏晏桌边盆栽里逸出的淡淡草木灵气:“再看这种,身带异香,能引蝶招蜂的,很可能是花妖木灵。她们心思细腻,情绪多变,看似温柔无害,实则心思九曲十八弯,你这种心思纯净的小家伙,被卖了还得帮人家数灵石呢!”
他正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江湖秘籍,一股熟悉的、清冽冰寒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庭院里的虫鸣似乎都静了一瞬。
白翎羽搭在石凳上的手臂微微一僵,脸上那得意的表情瞬间收敛,换上一个无比自然灿烂的笑容,转过头看向不知何时已静立在廊柱阴影下的云衍:“哎呀,云衍,你忙完了?我正跟晏晏分享一些……嗯,行走世间,辨识万灵特性的经验心得。”他语气轻松,仿佛刚才那些“鲛人情债”、“花妖心思”从未出口。
云衍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柏,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先是对晏晏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落在白翎羽身上,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你在教他什么?”
晏晏早已站起身,姿态恭敬却并不拘谨,温声道:“父亲。白哥方才在与我探讨,如何通过观察不同生灵周身萦绕的气息、能量波动以及一些细微特征,来辨识其种族与大致性情,以增长见闻,便于日后往来。”他言语清晰,态度坦然,巧妙地将白翎羽那套“交友指南”拔高到了“学术探讨”的层面。
云衍的视线在白翎羽那只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复又看向晏晏,语气依旧平稳:“修行之人,首重心正。万物有灵,形态各异,皆有其存在之理。持心守静,明辨是非,不为外相所惑,不为浮言所动,方是根本。”
“孩儿谨记父亲教诲。”晏晏认真应下,眼神澄澈,显然真正听入了心中。
白翎羽在一旁暗暗撇嘴,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妖力传音在晏晏耳边嘀咕:“看吧,你爹这套‘心正’、‘守静’的理论永远不过时……不过小子,有时候太过板正,可是会错过许多人生乐趣的。”话虽如此,他看着晏晏那沉稳豁达、不为所动的模样,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和欣慰。这孩子的心性,确实被云衍教导得极好,光风霁月,自有章法。
他伸手,亲昵地揉了揉晏晏柔软的黑发,将他梳理整齐的发型弄乱了些,咧嘴笑道:“行啦行啦,不耽误咱们大学霸用功了!不过记住哥的话——”他冲晏晏眨眨眼,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光,“以后要是真遇到什么搞不定的、稀奇古怪的家伙或者情况,别硬扛,随时来找我!哥给你撑腰!”
望着晏晏重新坐下,继续专注于笔记的沉静侧影,白翎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步履轻快地朝着自己常待的软榻走去。月光洒在他银白的发丝上,泛起一层朦胧的光晕。他外表年轻得与晏晏站在一起如同兄弟,但那份源自漫长岁月、早已融入骨血深处的守护之情,却深沉如海。他享受着与晏晏这般插科打诨、亦兄亦友的相处,这让他感觉自己并非只是一个活了太久、见证过太多离合的古老存在。而这种看似寻常的斗嘴与玩闹,正是这间茶舍,这片他们共同守护的宁静岁月里,最生动、最珍贵的点缀。至于那些潜藏在远方、蠢蠢欲动的暗涌,自有他们这些“老家伙”们去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