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化作的尘埃尚未完全飘散,空气中仍残留着血肉枯萎后的焦糊味与空间扭曲带来的奇异臭氧气息。古堡陷入了死寂,但这种死寂并非安宁,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平静。烛火早已熄灭,唯有窗外惨淡的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扭曲斑驳的光影。
李洋道长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手中的罗盘指针并非简单地指向某一方向,而是在盘面上疯狂画着圈,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干扰。“不对,很不对。”他声音低沉,“那老魔头虽已伏诛,但他以自身和整座古堡为代价完成的仪式,其影响并未消散。这古堡……活过来的不仅仅是刚才那些表象,它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正在缓慢运转的邪恶法阵本身!我们摧毁的,不过是最表层的显化。”
云衍没有说话,他缓步走到一面墙壁前,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按在冰冷粗糙的石面上。下一刻,精纯的北冥寒气如同有生命的触须,无声无息地渗入石壁。只见以他掌心为中心,墙壁内部骤然亮起无数道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搏动延伸的诡异符文,它们深深嵌入建筑结构的每一寸肌理,与砖石、木材乃至地基完全融合。“法阵已与建筑共生。结构即阵纹,毁楼,则阵毁,但其中蕴藏的庞大阴气与未可知的空间能量也将瞬间爆发,后果难料。”他收回手,石壁内部的异象随之隐去,语气依旧平静,却道出了严峻的现实。
“那难道我们只能干看着?”白翎羽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九条狐尾的虚影因情绪波动而若隐若现,“这鬼地方多留一刻都让人觉得恶心!”
明澜没有参与讨论,她闭上双眼,全力调动起那份源自龙蛇血脉的独特灵觉,同时,不久前觉醒的“破妄之瞳”虽未完全开启,却也赋予了她超越常人的感知力。在她心神沉浸的世界里,整座古堡不再是实体,而是化作了由无数条粗细不一、明暗各异的能量流构成的复杂网络。这些能量流大多呈现暗红与污黑色,充满了负面气息,它们如同寄生藤蔓,缠绕着古堡的每一个角落。而所有的能量流,最终都如同百川归海,向着地底某个更深、更幽暗之处汇聚。在那里,她“看”到了一个极其稳定、却又散发着极度不祥波动的能量源——一个被强行烙印在现实空间结构上的“坐标”。
“在地下,比我们之前发现的任何密室都要深。”明澜睁开眼,指向脚下,语气肯定,“那里有一个稳定的能量源,是所有阵法的最终核心。它像一个……被强行固定在这里的‘路标’,或者……‘门栓’。”她用了老者临死前提到的词。
云衍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找到核心,解析其能量结构,从内部瓦解阵法联结,而非暴力摧毁建筑载体。”
李洋道长点头:“此乃上策。然深入核心,必危机重重,需万分谨慎。”
计议已定,四人不再犹豫。凭借明澜持续的灵觉指引,他们沿着盘旋向下的石阶,深入古堡地基之下。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弥漫着千年尘土与某种奇异金属混合的气味。最终,他们推开一扇隐蔽在岩壁后的沉重铁门,踏入了一个巨大的、仿佛被掏空的山腹形成的天然岩洞之中。
岩洞中央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四人也不由得心神一震。
一个直径约三米的暗紫色漩涡,正无声无息地悬浮在离地半米的空中。它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如同呼吸般起伏旋转,边缘处不断有细碎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闪电明灭。漩涡周围,并非虚空,而是由无数条闪烁着幽光的、完全由纯净能量构成的复杂锁链纵横交错,如同一个立体的鸟笼,将其死死地锚定在原地。这些能量锁链的另一端,则深深地扎入四周的岩壁,与整个古堡的法阵网络,乃至更深处的地脉阴气相连。一股微弱但持续不断的吸力从漩涡中传来,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拉扯进去。
“虚空裂隙……”李洋道长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这老魔……他竟真的撕开了一道连接未知之地的口子,还试图将它固定下来!他疯了吗?!”
云衍眼神冰寒,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漩涡另一端传来的、充满混乱与恶意的气息。“必须关闭它。”语气不容置疑。
关闭的过程,是一场对心神、毅力与力量掌控的极致考验。云衍作为主力,他必须将北冥寒气操控到如发丝般精细,小心翼翼地缠绕上那些能量锁链,找到其能量流转的关键节点,然后以极致的低温瞬间将其“冻结”、“脆化”,再由李洋道长以特定的破阵符箑精准击碎节点。整个过程不能有丝毫差错,任何一点过度的力量都可能刺激到那极不稳定的空间漩涡,导致其崩溃爆炸,或者……彻底洞开。
白翎羽和明澜则守护在侧,全神贯注。白翎羽的狐火时刻准备着,焚烧那些偶尔从漩涡边缘逸散出来的、扭曲蠕动的阴影碎片——那是试图穿过裂隙的弱小异界魔物。明澜则持续维持着灵觉感知,为云衍和李洋指引着能量锁链上最薄弱的环节,同时以龙蛇之力形成一层柔和的护罩,抵御着空间能量对心神的侵蚀。
时间在高度紧张中缓慢流逝。汗水浸湿了李洋的道袍,云衍的额头也罕见地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显然这种精微到极致的操控对他尚未恢复的本源是巨大的负担。一条又一条的能量锁链在默契的配合下被悄然切断、崩解。
当最后一条、也是最粗壮的一条核心锁链在云衍寒气与李洋符箑的合击下轰然断裂时,整个暗紫色漩涡猛地一滞,随即开始剧烈地向内坍缩,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发出的嗡鸣声也变得尖锐刺耳。最终,在一声轻微得仿佛幻觉的“噗”声后,漩涡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岩洞中一片狼藉的能量残迹和四人如释重负的喘息声。
古堡深处那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终于彻底消散。阵法,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