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停尸房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石灰和草药的混合气味,用以压制更糟糕的味道。王捕快显然提前打点过,看守的仵作没有多问,直接将林小满引到了并排停放的三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前。
“林姑娘,就是这三位了。”王捕快的声音在空旷的停尸房里显得有些沉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不是对林小满,而是对死亡本身,以及这桩诡异的案子。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部的不适和本能的恐惧。她不是法医,但为了“项目”交付(破案)和“客户”满意(京兆尹),她必须硬着头皮上。
“有劳。”她低声对仵作说,然后走上前,示意可以掀开白布。
仵作看了王捕快一眼,得到默许后,依次掀开了白布。
三具男性尸体,衣着华贵,但面色青白,早已失去生机。他们的共同点非常明显——眉心处,都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如同朱砂笔轻轻点下的红点,颜色鲜红,与周围死灰的皮肤形成诡异对比。
林小满凑近了些,仔细观察那个红点。伤口极小,几乎看不见创口,更像是一个印记。她不是专业人士,看不出更多门道,但直觉告诉她,这绝非普通凶器所能造成。
“仵作大哥,确定没有中毒?也没有其他外伤?”她转向经验丰富的仵作。
仵作肯定地点头:“回姑娘话,小的反复查验多次,银针未变黑,脏腑也无异样,除了这眉心红点,周身再无伤痕。实在……实在蹊跷得很。”
林小满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三具尸体,将他们的面容和那诡异的红点深深记在脑海里。这里获取的直观信息有限,重点还在活人身上。
“王捕快,接下来我想去见见死者的家属,以及最后接触过他们的人。”林小满提出要求。微表情观察,才是她的主战场。
王捕快自然没有异议。
他们首先来到了最新一位死者,布商张员外家。张府上下笼罩在一片悲戚和惶恐之中。张员外暴毙于书房,死状诡异,让整个家族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林小满在王捕快的陪同下,依次见了张员外的正妻、两位妾室、几个成年子女,以及当天在书房外伺候的丫鬟小厮。
她扮演着一个安静、甚至有些怯懦的倾听者角色,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家属们带着哭腔的叙述,听着下人们战战兢兢的回答。但她的眼睛,却像最高清的摄像机,捕捉着每一个人脸上最细微的变化。
张夫人哭得伤心欲绝,但眼神深处除了悲伤,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当林小满无意中问及张员外近日可有与人结怨时,她的瞳孔有瞬间的收缩,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未能逃过林小满的眼睛。
一个庶子在接受询问时,言辞闪烁,提到父亲书房时,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显得有些紧张。
而最引起林小满注意的,是一个负责给书房送茶水的丫鬟,名叫小翠。当王捕快例行公事地问她最后一次见到老爷是什么情形时,小翠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慌乱地垂下,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
“奴……奴婢就是像往常一样,申时末给老爷送茶……老爷当时还在看账本,让奴婢把茶放下就出去……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她在撒谎!
林小满几乎瞬间就做出了判断。不是因为她言辞的矛盾,而是因为那一系列下意识的微表情——脸色骤变是惊恐,眼神躲闪是心虚,绞手指是焦虑不安!她在害怕什么?她在隐瞒什么?
“绣花针……”林小满装作不经意地低声重复了一下这个关键词,目光紧紧锁定小翠。
果然,在听到“绣花针”三个字时,小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就是她!或者,她至少知道些什么!
林小满心中有了计较。她没有立刻点破,而是继续不动声色地结束了在张府的问询。
离开张府,前往下一家的路上,林小满一直在思考。小翠一个丫鬟,有能力用绣花针杀人于无形吗?动机是什么?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到了第二位死者,粮商李老板家,类似的问询再次上演。林小满同样发现了一个神色异常、在听到“绣花针”时反应激烈的仆役——这次是个负责书房洒扫的小厮。
第三家,盐商孙老爷府上,情况也大同小异。
回到衙门提供给她的临时休息处,林小满将观察到的情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三个死者,三个不同的家庭,却都在其贴身仆役中发现了对“绣花针”一词有异常反应的人!这绝不可能只是巧合!
这些仆役,很可能就是凶手!或者,是凶手作案的必要环节!
但动机呢?手法呢?那诡异的眉心红点究竟是如何造成的?
林小满感觉线索纷乱,如同缠在一起的线团。她知道关键就在那几个仆役身上,但如何让他们开口?严刑拷打?她没这个权力,也容易屈打成招。
看来……又到了“乌鸦嘴”出场的时候了。不过这次,不能像对李睿那样简单粗暴,需要更精细的操作。
她将目标锁定在第一个,也是反应最强烈的丫鬟小翠身上。
第二天,在林小满的“建议”下,王捕快以协助调查为由,将小翠“请”到了衙门的一间厢房,并未用刑,只是单独询问。林小满则躲在屏风后观察。
王捕快按照惯例问话,小翠依旧咬紧牙关,一问三不知,只是瑟瑟发抖。
就在问询陷入僵局时,屏风后的林小满,集中精神,将【乌鸦嘴】的能力如同无形丝线般,精准地缠绕在小翠身上,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极其“笃定”地低语:
“我敢肯定,这个丫鬟,绝对不知道凶器是多粗的绣花针,也绝对说不出针上有没有淬毒!”
她将预言内容设定为“否定小翠知情”,按照反向规则,这会促使小翠“知情”,并可能忍不住说出来!
话音落下,精神力再次被抽走一部分,【精神疲劳】的标识又清晰了一分。这种针对性的、引导性的预言,消耗果然巨大。
厢房内,正在接受盘问的小翠,突然感觉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催促她,让她憋得难受。看着王捕快那严肃的脸,听着他反复追问“绣花针”的细节,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到了极限!
“不!我知道!我知道!”小翠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眼泪夺眶而出,几乎是崩溃地喊道,“那针……那针不是普通的绣花针!是很细很长的……像……像纳鞋底的锥子那么长!上面……上面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是……是‘他’逼我这么做的!如果我不做,他就要杀我全家啊!呜呜呜……”
她终于承受不住心理和那股莫名力量的双重压力,瘫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屏风后的林小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成功了!
王捕快则是又惊又喜,立刻追问道:“‘他’是谁?!快说!”
小翠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吐露了一个名字,以及一个令人震惊的阴谋……
林小满站在屏风后,听着小翠的供词,眼神冰冷。
案子,破了。
而她的“乌鸦嘴”破案生涯,也由此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