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雪琳望着他泛红的眼眶,突然泄了气。
她弯腰捡起散落的文件,放在桌上时,手指微微颤抖:“说你,也是在说我自己。”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对你,不过是不甘心罢了。希望你别像我一样,错过才懂真心。”
周澄双腿一软,缓缓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能呆愣地望着虚空。
尹雪琳的每一句话都像尖锐的针,直直刺进他的心脏,让他狼狈得无处遁形。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血痕,试图用疼痛驱散脑海中不断回响的话语。
恍惚间,他竟开始用五年前的事自我安慰,那时自己说的不过是气话,在失去爷爷的巨大痛苦下,迁怒于她似乎“情有可原”。
可刚生出这个念头,他就猛然清醒过来:他比谁都清楚,那件事与她无关,自己不过是像尹雪琳说的那样,自私又矛盾。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在寂静的办公室响起。
周澄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将滚烫的脸埋进膝盖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怨恨沈云溪。
如果非要恨,该恨的也只有那个夺走爷爷生命的凶手,而不是被他亲手推开的沈云溪。
*
凌晨三点,尖锐的手机铃声刺破寂静,沈云溪从美梦中惊醒,满肚子怨气。
她烦躁地挂断电话,可铃声固执地再次响起。
无奈之下,她翻身打开台灯,看清来电显示是周澄,咬牙切齿地接通:“周澄,你是又想到折磨我的法子了?大晚上打什么电话?”
电话那头,周澄醉意朦胧,说话含糊不清,断断续续吐出“对不起”“气话”“爷爷”几个词。
沈云溪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细问,就传来一阵呕吐声,以及旁人的劝阻声。
“我,,,,说,,,对,,,,不起,,,,气话,,,,爷爷,,,不怪你,,,,”
周澄含混的话语让沈云溪一头雾水,难道是说他爷爷的死和自己没关系?
她语气冷淡:“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跟我没关系,你不用道歉,挂了。”
“等等,呕,不是,,,,沈云溪,,,”
周澄还想说什么,突然,电话里传来另一个陌生而礼貌的声音:“你好,这么晚打扰你,我替周澄跟你道歉,我叫顾沉宴,周澄现在喝得很醉,他有些意识不清,实在抱歉,无意打扰。”
沈云溪刚消了些气,却又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烦躁的男声:“跟她说那么多废话干嘛呀,顾沉宴,还不是因为沈云溪,老周才喝这么多,赶紧挂了吧,陪我把这头猪拖走。”
紧接着是顾沉宴的低斥:“你给我闭嘴!”
随后,顾沉宴再次道歉,挂断了电话。
沈云溪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满心疑惑。
大半夜被吵醒,听醉鬼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还被人指责是周澄醉酒的原因,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再也没了睡意,索性坐起身,看着窗外浓稠的夜色发呆。
周澄含糊的道歉、顾沉宴的礼貌、薛鹤翎的指责,在她脑海里不断盘旋,搅得她心烦意乱。
*
因着凌晨那通电话,沈云溪直到早上六点多才迷迷糊糊睡着,一觉睡到下午一点,被饿醒了。
她拿起手机准备点外卖,看到周澄一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凌晨吵醒你了,抱歉,给你点的蛋糕已经到了,表示歉意。”
沈云溪满脸疑惑,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她回复道:“不必客气,只是你以后得戒掉喝醉后乱打电话、说莫名其妙话的毛病。”
发完,沈云溪起身去门口取餐,不仅有蛋糕,还有一捧鲜花、咖啡,甚至连狗粮都有。
这阵仗,道歉的阵仗也太足了,连她的狗都考虑到了。
沈云溪再次打开手机,见对方没回,犹豫再三又发了条消息:“其实你不必买这么多。”
她甚至觉得,一句道歉就够了,收这么多东西总让她心里不踏实。
“要不我转钱给你吧?”
发完信息,她在购物软件上查了查价格,转了过去。
没想到,对方直接拒收,还发来一段诚恳的长文。
“前段时间,因为我的愚昧给你造成了很多困扰,所以我觉得这个东西你收下是应该的,你要是不喜欢可以直接扔掉,我不收钱。”
沈云溪读完消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屏幕,满心都是困惑。
记忆里那个浑身带刺的周澄,此刻却像突然转了性子,就像养了多年的叛逆孩子一朝懂事,陌生得让她无所适从。
她忍不住调侃:“你是经过一次醉酒,把你的‘毛病’都治好了?”
很快,对话框弹出六个熟悉的句号。
看着这标志性的省略号,沈云溪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这人骨子里的别扭劲儿倒是一点没变。
正想着,周澄的电话突然响起。
沈云溪下意识攥紧手机,心脏也跟着猛地一跳。
明明知道对方是来道歉的,可那股接电话的紧张感还是不受控地涌上来。
她深吸几口气才按下接听键,听筒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两人谁都没先开口,十几秒的沉默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终于,周澄先打破僵局,声音少见地认真:“沈云溪,我是认真的跟你道歉。”
沈云溪喉咙发紧,勉强应了声:“我知道,你说。”
“昨天尹雪琳来找我,她告诉我,,,五年前那件事之后,不是你故意不告而别,是我那天说了伤人的话,被你听到了。”
沈云溪的手指狠狠掐进掌心,强装镇定:“所以你凌晨那通电话,就是为了这事?”
“是,不仅为这个。”周澄顿了顿,声音更沉,“也为我明知爷爷的死不该怪你,却一次次拿这个当借口报复你,甚至拿你婶婶威胁你,,,,这些事,我都该道歉。”
沈云溪眼眶发烫,冷笑一声:“明知与我无关,还要这样对我?把我当玩物吗?”
电话那头陷入漫长的沉默,久到沈云溪以为通话已经中断,才听见周澄沙哑的声音。
“不是玩你,,,我就是气你当年连个解释都没有。我总觉得,就算要分开,起码该当面说清楚,,,”
“说清楚?”沈云溪的声音发颤,“出了那样的事,你让我说什么?说对不起?”
她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来,“其实我们早就默认了结局,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