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吟与萧夜珩那顿暗藏机锋的晚膳过后,王府表面依旧平静,但凝香苑的待遇却悄然又提升了一个等级。下人们伺候得更加尽心尽力,连带着对春桃都客气了许多。陆晚吟心知肚明,这是萧夜珩某种默许下的姿态,或许是对她那套“梦中授艺”说辞的半信半疑,又或许只是对她医术价值的进一步肯定。
她乐得清静,每日除了雷打不动地去擎苍院进行药浴监督(虽然只是在门外指挥丫鬟)、请脉、调整药方外,便是窝在凝香苑研究医术,或是借着王府库房的便利,尝试调配一些新的方子。
这日午后,她刚整理完一批新送来的药材,正在院中晾晒,就见墨影脚步有些迟疑地走进了凝香苑的月洞门。
“属下参见王妃娘娘。”墨影抱拳行礼,态度比起以往,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恭敬。
“墨影侍卫不必多礼,可是王爷那边有什么吩咐?”陆晚吟拍了拍手上的药屑,站起身来。她注意到墨影今日的神色有些不同往常,似乎带着点……难以启齿的犹豫?
“并非王爷吩咐。”墨影摇了摇头,他站得笔直,眼神却微微闪烁,似乎在斟酌措辞,“是属下……属下有一事,想恳请娘娘。”
“哦?何事?但说无妨。”陆晚吟有些好奇。这位冷面侍卫向来是萧夜珩的影子,沉默寡言,除了王爷的事,几乎从不与他人多言。
墨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陆晚吟:“属下想请娘娘,替属下诊治一下旧伤。”
“旧伤?”陆晚吟目光落在他的腰腹和腿部,“是何处旧伤?伤了多久了?”
“是三年前,属下随王爷外出办事时,为护王爷,腰腹处中了一记毒掌,虽然后来毒素解了,但留下了病根。”墨影解释道,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每逢阴雨天气,或是劳累过度,腰腹便酸痛难忍,如针刺蚁咬,严重时甚至会影响行动。这些年也找过不少大夫,汤药、针灸都试过,效果甚微。”
陆晚吟闻言,示意他走近些:“你放松,我看看。”
她让墨影背对自己,伸手在他提及的腰腹区域轻轻按压、叩诊。她的手法专业而精准,一边检查一边询问:“是这里痛吗?还是这里?什么样的痛感?除了酸痛,有无麻木或者无力感?”
墨影身体起初有些僵硬,但感受到她那纯粹医者的探查后,便慢慢放松下来,一一如实回答。
检查完毕,陆晚吟心中已有初步判断。这应该是当初毒伤损伤了局部经络和肌肉,导致气血长期淤堵不通,形成了类似现代医学中的慢性劳损或筋膜粘连,加上古代治疗手段有限,未能彻底根治,故而迁延不愈。
“问题不大,”陆晚吟收回手,语气轻松,“主要是当初毒伤影响了局部气血运行,导致经络淤堵,加上你常年习武、担任护卫,劳损叠加,所以不易好转。我可以试试用针灸配合推拿,帮你疏通经络,再辅以一些活血化瘀、强筋健骨的药膏,应该能缓解大半,甚至根治。”
墨影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困扰他三年,让无数名医束手无策的旧疾,在王妃口中,竟如此轻描淡写?
“当真?!”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娘娘……您真有办法?”
“七八成把握吧。”陆晚吟笑了笑,她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不过治疗过程可能会有些酸胀疼痛,你需要忍耐一下。”
“属下不怕疼!”墨影立刻挺直腰板,斩钉截铁地说,“只要能治好这旧伤,让属下能更好地护卫王爷,再大的苦属下也能吃!”
这话说得恳切,陆晚吟能感受到他对萧夜珩的绝对忠诚。她点点头:“既然如此,你若方便,现在就可以开始第一次治疗。我先为你行针,疏通主要淤堵的经络。”
“现在?方便!属下随时都方便!”墨影连忙应道。
陆晚吟让他在院中的石凳上坐好,褪去上身衣物,露出精壮的后背和腰腹。她取来白玉药箱,取出银针,消毒。
阳光洒在院中,女子神情专注,素手拈针,动作如行云流水,精准地刺入男子后背的几处穴位。
墨影只觉得针刺处传来一阵强烈的酸麻胀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但随即,一股温热的气流似乎随着银针的捻动,在原本滞涩的区域内缓缓流动起来,那种感觉,既痛苦,又带着一种莫名的舒畅。
陆晚吟一边行针,一边观察他的反应,不时调整着针法和刺激力度。
春桃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小声问:“小姐,墨影侍卫的伤,比王爷的毒好治多了吧?”
陆晚吟手下不停,轻声道:“病症不同,难度自然不同。王爷所中之毒诡谲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需徐徐图之。墨影侍卫这是陈年旧伤,病因明确,对症下药,见效自然快些。”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咬牙忍耐的墨影听得清清楚楚。
墨影心中更是感慨万千。王妃娘娘不仅医术高超,而且心地仁善,并无半点架子。想起自己最初还对娘娘抱有怀疑和戒备,甚至差点阻拦她救治王爷,不禁心生愧疚。
半个时辰后,陆晚吟起针。墨影活动了一下腰肢,惊喜地发现,那种常年存在的沉重感和隐约的酸痛,竟然真的减轻了许多!虽然依旧能感觉到些许不适,但比之前那种如影随形的折磨,已是天壤之别!
“感觉如何?”陆晚吟一边收拾银针,一边问。
“好多了!真的轻松多了!”墨影激动得不知该如何表达感谢,只能深深一揖,“多谢娘娘!娘娘大恩,墨影没齿难忘!”
“不必言谢,举手之劳。”陆晚吟摆摆手,又写下一张方子递给他,“按这个方子去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睡前服用。另外,我再给你配些外用的药膏,每晚涂抹在伤处,轻轻按摩至发热。每隔三日,再来行针一次。”
“是!属下谨遵娘娘吩咐!”墨影双手接过药方,如同捧着圣旨,眼眶甚至有些微微发热。这旧伤折磨他太久,如今终于看到了痊愈的希望,而带来这希望的,正是眼前这位被他一度轻视的王妃。
这一刻,墨影对陆晚吟,已是彻底的心悦诚服。
他看着陆晚吟忙碌着为他配置药膏的侧影,心中暗下决心:从今往后,王妃娘娘的事,就是他墨影的事!他定要护得娘娘周全,以报这救治之恩!
王爷的“追妻后援会”,他墨影,第一个正式加入!
而陆晚吟,并不知道这位冷面侍卫内心已然经历了如此波澜壮阔的转变。她只是觉得,能用自己的医术帮助到别人,解决他们的痛苦,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至于这份“举手之劳”在未来会为她带来怎样的助益,此时的她,并未深思。
她只是专注于眼前,将配好的药膏递给墨影,叮嘱道:“记住,治疗期间,避免剧烈运动和负重,注意保暖。”
“属下明白!”墨影恭敬应下,小心翼翼地收好药膏,再次郑重道谢后,才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凝香苑。
看着他离去时那明显挺拔轻松了许多的背影,陆晚吟微微一笑。
看来,她在这王府里,除了春桃,似乎又多了一个……可以算是“自己人”的存在?
这感觉,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