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那张墨迹仿佛还带着萧夜珩身上冷冽松香气的契约,陆晚吟回到东厢房,心中的激动尚未完全平复,便开始着手收拾她那简单的行囊——主要是她的银针和那些瓶瓶罐罐的自制药粉、药液。
春桃在一旁帮忙,脸上带着几分不解和担忧:“王妃,王爷既然认可了您的医术,为何不让咱们继续住在这东厢房?这里离主院近,什么都方便……”
陆晚吟将最后一卷银针包好,语气平静无波:“认可医术,不代表信任本人。住在擎苍院,是方便他监视,也方便我随时应对他的毒发。如今协议已立,他自然要将我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这个“合适”,意味着既不能太远,以免需要时找不到人;也不能太近,以免她这个“隐患”窥探到太多王府核心之事。冷院,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没过多久,墨影便再次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副冷峻的表情,但语气比之前客气了许多:“王妃,王爷吩咐,请您移居‘听竹苑’。属下已派人打扫整理,一应物什也会随后送到。”
听竹苑。光听这名字,倒是颇有几分雅致。
陆晚吟点了点头,没有多问,拎起自己的小包袱:“有劳墨影侍卫带路。”
春桃连忙抱起剩下的些许杂物,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
走出擎苍院,穿过几道回廊,越走越是偏僻。路上的仆从渐渐稀少,景致也从精心雕琢的亭台楼阁,变得疏朗甚至有些荒芜。
最终,墨影在一处院门前停下。
院门是普通的木门,漆色有些斑驳,上面挂着一块旧匾,写着“听竹苑”三个字,字迹倒还算清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确实是一片稀疏的竹林,只是竹子大多长得不高,有些泛黄,显然缺乏打理。
院子不大,角落里杂草丛生,正对着院门的是三间正房,看起来也十分陈旧。
“王妃,就是这里了。”墨影侧身让开,“府中会按时送来三餐和日用,您若需要药材或其他与诊治相关之物,可随时差人告知属下或管家,王爷有令,会尽力满足。”
陆晚吟迈步走了进去。
正房内的情况,比外面看起来还要……简洁。
外间只有一张掉漆的方桌并两把椅子,里间是卧房,只有一张硬板床,上面铺着半新不旧的被褥,一个掉了漆的衣柜,一张梳妆台,镜子都模糊照不清人影。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真可谓,开局一屋一破床。
春桃看着这景象,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带着哭腔:“王妃……这,这地方怎么住人啊!比尚书府那破院子还不如呢!”
她在尚书府虽是跟着不受宠的嫡女,但至少基本的陈设还是齐全的。这祁王府的冷院,简直像是许久没人住过的废弃之所。
陆晚吟却神色如常,甚至走上前摸了摸那床板,又看了看窗棂上积落的薄灰。
“挺好的。”她淡淡道,“清静,没人打扰,正好适合我钻研医术和制药。”
她不是不失望,但她更清楚自己的处境。萧夜珩能给这样一个地方,并且承诺提供资源,已经是她凭借医术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奢望更多,只会让自己陷入不必要的情绪内耗。
墨影看着陆晚吟平静的侧脸,心中再次升起一丝异样。这位王妃,似乎总能出乎他的意料。若是寻常女子,哪怕是庶女,见到这般居住环境,只怕也要哭闹委屈一番,她却如此平静地接受了。
“王妃能如此想,自是最好。”墨影拱手,“若无事,属下先行告退。”
“墨影侍卫请便。”
墨影离开后,春桃终于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王妃,您受苦了……”
陆晚吟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笑:“傻丫头,哭什么?这算什么苦?有瓦遮头,有床安睡,饿不着冻不着,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比之前在新婚夜面对匕首如何?比在尚书府提心吊胆如何?”
春桃被她问得一怔,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现在更好一些?至少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
“好了,别哭了。”陆晚吟挽起袖子,“既然这是咱们以后的家了,那就动手,让它变得能住人。”
她现代灵魂中独立自主的一面显现出来,丝毫不觉得亲自动手收拾有什么不妥。
主仆二人开始动手打扫。好在基本的扫帚、水桶、抹布等物,王府下人倒是送来了。
清扫灰尘,擦洗家具,拔除院中的杂草……陆晚吟亲力亲为,动作利落,看得春桃目瞪口呆,也赶紧埋头苦干起来。
忙碌了将近一个时辰,总算将里外收拾得勉强能入眼了。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干净整洁了许多。
陆晚吟擦了擦额角的汗,看着窗外那片稀疏但总算带来些许绿意的竹林,心情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这里,将是她在王府的起点,也是她通往自由的临时据点。
刚歇了口气,院门外传来了些许动静。
一个穿着粗使婆子衣裳、头发花白、走路有些跛脚的老妇人,端着一个食盒,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她看到站在院中的陆晚吟和春桃,愣了一下,随即慌忙低下头,将食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那石桌倒是原本就有的,只是布满青苔,刚被春桃刷洗干净),声音带着惶恐和沙哑:
“老奴……老奴周婆,是负责给听竹苑送饭的。见、见过王妃。”
她似乎很害怕,身体都在微微发抖。显然,她也知道住进这听竹苑意味着什么——一个失宠甚至可能被王爷厌弃的王妃。
陆晚吟看着她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以及那不自然的走路姿势,医者的本能让她多问了一句:“你的腿?”
周婆吓了一跳,头垂得更低:“没、没事,是老毛病了,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陆晚吟走上前,打开食盒看了看。饭菜还算干净,两素一荤,一碗米饭,分量也够,只是看起来油水不多,颇为清淡。看来萧夜珩在基本生活保障上,并没有刻意克扣。
“以后饭菜就放在这里吧,有劳了。”陆晚吟语气温和。
周婆似乎没料到王妃如此好说话,愣愣地点了点头,不敢多留,跛着脚,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春桃看着周婆的背影,撇了撇嘴:“一个粗使婆子,也敢对王妃如此无礼……”
“她只是害怕。”陆晚吟淡淡道,“在这深宅大院,趋炎附势是常态。我们如今形势比人强,不必计较这些。”
她招呼春桃:“先吃饭吧,吃完我还有事要做。”
主仆二人就着石桌,默默用了来到听竹苑的第一餐。饭菜味道确实一般,但能填饱肚子。
吃完饭,陆晚吟没有休息。她拿出纸笔,开始伏在桌上写写画画。她需要制定一个初步的治疗计划,以及列出近期可能需要用到的药材和器物清单。
阳光透过擦拭干净的窗棂照进来,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简陋的屋子,因着她的存在,似乎也多了几分生气与沉静的力量。
她知道,暂时的蛰伏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在这冷院之中,她的“抢救”大业,和她通往自由的计划,才刚刚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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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