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医生!患者室颤了!”
“除颤仪!200焦!”
“静脉推注肾上腺素1mg!”
陆晚吟的眼前是一片刺目的无影灯光,耳边是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和同事急促的呼喊。她手里握着除颤仪,感受着那沉重的、关乎生死的力量。
然而,下一秒,天旋地转。
刺目的白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昏暗。消毒水的气味被一股霉味和尘埃味取代,冰冷的医疗器械从手中滑落的触感,变成了身下硬邦邦、硌得人生疼的木板床触感。
陆晚吟猛地睁开眼。
头痛欲裂,像是被重物敲击过。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揉一揉太阳穴,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连抬根手指都费劲。
视线逐渐清晰。
入目是蛛网密布的房梁,灰败的墙壁,以及一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旧木窗。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微弱,勉强照亮了这个狭小、简陋得令人发指的房间。
这是哪里?
她不是在手术室抢救病人吗?
记忆如同碎片般涌入脑海——陆晚吟,二十八岁,医学博士,国内顶尖医院最年轻的心外科副主任医师,刚刚连续完成了两台高难度手术,在准备第三台时,因过度疲劳……
所以,她是猝死了?
那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恶作剧?还是……
一个荒谬的念头闯入脑海。
没等她理清思绪,一段不属于她的、混乱又悲苦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强行与她原有的记忆融合。
她也叫陆晚吟。
大晏朝吏部尚书府的嫡出大小姐。
却也是这府里最尴尬、最不受待见的存在。
生母早逝,父亲陆文远对她不闻不问。继母王氏表面慈和,实则刻薄。府中下人更是跟红顶白,将她这个失了庇佑的嫡女视若无物,甚至肆意欺凌。
原主性格懦弱,逆来顺受,竟被逼得在这破败的偏院里住了整整三年!平日里连顿饱饭都难求,病了也无医无药,最终在昨夜一场高烧中悄无声息地香消玉殒。
然后,她就来了。
从光芒万丈的手术台,到了这四面漏风的破屋。
从救死扶伤的医学博士,成了个人人可欺的落魄嫡女。
陆晚吟撑着仿佛散架的身体,艰难地坐起身。身上盖着的是一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打着厚厚的补丁。环顾四周,屋里除了这张破床,只有一个歪腿的木桌和一张瘸了脚的凳子,寒酸得连尚书府最低等的下人房都不如。
“真是……活见鬼了。”她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因高烧初愈而沙哑干涩。
穿越?这种只存在于小说和影视剧里的桥段,竟然发生在了她这个坚信科学的医生身上?
她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手腕,寻找脉搏,同时快速地进行自我体查——体温偏高,心率过快,喉部肿痛,扁桃体大概率发炎了,伴有明显的脱水症状。典型的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引发的发烧后遗症。
作为医生,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做出了快速而准确的判断。
“水……”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像是在冒火。
目光在屋内搜寻,终于在墙角发现了一个缺了口的陶壶。她挣扎着下床,脚步虚浮地走过去,拿起陶壶晃了晃,里面空空如也。
连口冷水都没有。
陆晚吟的心沉了下去。原主这日子,过得也太惨了。
正在这时,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面容刻薄的丫鬟端着个托盘,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连门都没敲。
那丫鬟看见陆晚吟站在地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撇了撇嘴,眼中没有丝毫恭敬,反而带着明显的轻视和不耐烦。
“哟,大小姐醒了?命可真够硬的,烧成那样都没死成。”丫鬟语气凉薄,随手将托盘“哐当”一声放在那张歪腿木桌上,动作粗鲁,溅出几点汤水。
陆晚吟眯起眼,迅速从原主的记忆里翻出了这个丫鬟的信息——春桃,继母王氏派来“照顾”她的,实则是监视和磋磨她的急先锋。
托盘里放着一碗清澈见底、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稀粥,还有一小碟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样的咸菜。
这就是尚书府嫡女的伙食?怕是连街上乞丐吃的都不如。
陆晚吟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春桃,原本属于原主的怯懦和闪躲,在她眼中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带着审视意味的锐利。
春桃被这陌生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心里莫名发毛,但一想到对方不过是个无人问津的弃女,立刻又挺直了腰板,语气更加恶劣:“看什么看?有的吃就不错了!赶紧吃了,我还等着回去给夫人回话呢!”
陆晚吟没理会她的叫嚣,目光落在那个陶壶上,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先去打壶水来。”
春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打水?大小姐,您当自己还是以前那个金尊玉贵的嫡小姐呢?想喝水?自己井边打去!我可没那闲工夫伺候你!”
“哦?”陆晚吟挑眉,缓缓走向春桃。她虽然身体虚弱,但那股属于顶尖医者的气场和穿越而来的冷静灵魂,却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我记得,你每月领着府里的月钱,名册上记的,就是我这偏院的差事。怎么,主子使唤不动你了?”
春桃被问得一噎,随即恼羞成怒:“你算哪门子主子?府里谁还把你当大小姐看?别给脸不要脸!这饭你爱吃不吃,饿死了干净!”
说着,她竟伸手想去掀翻那托盘。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碗碟的瞬间,陆晚吟动了。
她出手如电,精准地扣住了春桃的手腕。力道不大,却恰好按在某个穴位上。
“啊!”春桃只觉得手腕一阵酸麻刺痛,整条胳膊瞬间使不上力气,又惊又怒地尖叫起来,“你干什么?放开我!”
陆晚吟贴近她,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寒意:“我是不是主子,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置喙。另外,春桃,你最近是否时常感到头晕眼花,夜间盗汗,午后脸颊潮红,且……月事紊乱,延迟了半月有余?”
春桃猛地僵住,脸上的愤怒瞬间转为惊骇和难以置信:“你……你怎么知道?!”
这些私密的症状,她连自己亲娘都没敢告诉,这个足不出户、懦弱无能的大小姐怎么会知道?!
陆晚吟松开手,仿佛刚才那凌厉的一击只是幻觉。她退后一步,姿态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旧的衣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看你面色潮红分布不均,呼吸略带急促,舌苔虽未细看,但结合你刚才靠近时我闻到的细微气味……初步判断,你这不是普通的体虚,更像是……某种慢性药物中毒的初期表现。”
她顿了顿,看着春桃瞬间煞白的脸,慢悠悠地补充道:“而且,这毒还挺偏门,一般大夫恐怕诊不出来。若再拖上一个月,毒素深入脏腑,届时……怕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春桃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她最近确实身体不适,偷偷去看过外面的大夫,但大夫只说是气血亏虚,开了些补药,吃下去却不见好。难道……难道真如这大小姐所说,她是中了毒?
谁会对她一个丫鬟下毒?是夫人?还是……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陆晚吟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鱼儿上钩了。她不再多言,只是走到桌边,端起那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米粒少得可怜,几乎全是水。
但她需要补充水分和能量。
“现在,”陆晚吟放下碗,目光再次落在春桃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可以去打水了吗?顺便,把我这屋里缺的、该有的份例,都去领回来。记住,是‘该有的’。”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春桃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大小姐,心里又惊又怕又疑。那双眼睛太冷静,太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看透她所有的秘密。再加上那番关于“中毒”的言论……
她不敢再嚣张,咬了咬牙,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大小姐,奴婢这就去。”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抓起那个空陶壶,快步冲出了房门。
看着春桃消失的背影,陆晚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体因虚弱而微微晃了一下,扶住桌沿才站稳。
初战告捷。
用一点点医学知识和心理战术,暂时震慑住了这个刁奴。
但这还远远不够。
这具身体需要尽快恢复,这个处境需要尽快改变。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荒草丛生的院落,和更远处那象征着富贵与权力的、巍峨森严的尚书府主院。
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而冷静。
既然老天让她来到了这里,替代了原本的陆晚吟活下去,那么,她就绝不会重复原主那悲惨的命运。
医学博士的头脑,就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最大的依仗。
自由,她一定会拿到。
至于那些曾经欺辱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未来的路或许布满荆棘,但她陆晚吟,从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这场开局就是地狱难度的游戏,她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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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