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风沙如刀,刮在脸上生疼。沈砚将云澈护在怀中,用自己的披风为孩子挡住风沙。云微消散已经三日,那抹蓝色的光影夜夜入梦,醒来却只剩掌心虚无的温度。
“沈叔叔,姑姑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云澈仰起小脸,眼中噙着泪。
沈砚喉头哽咽,竟不知如何回答。明月在一旁默默整理行装,她手中的命灯碎片这几日异常活跃,时常发出微弱的光芒,仿佛在指引着什么。
“王爷,”她终于开口,“命灯碎片一直指向西北方向,或许云姑娘的魂魄并未完全消散,而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
这句话如同暗夜中的一丝微光,瞬间点亮了沈砚死寂的双眼:“你的意思是...”
“大漠深处有座古寺,据说供奉着一盏千年不灭的佛前命灯。”明月展开一张泛黄的地图,“若能在佛前以血为誓,或许能重聚云姑娘的魂魄。”
凌风立即反对:“不可!王爷已经折损了太多寿命,再行逆天之事,只怕...”
“带我去。”沈砚打断他,声音嘶哑却坚定。
穿越沙漠的过程异常艰难。烈日如火,黄沙漫天,每一步都像是在与天地抗争。沈砚的身体每况愈下,咯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那血色中的命灯碎片也越来越多。
“王爷,休息一下吧。”凌风看着沈砚苍白的脸色,忧心忡忡。
沈砚摇头,目光始终望着西北方向:“我还能坚持。”
云澈乖巧地跟在沈砚身边,不时用小手为他擦去额头的汗水。这孩子自云微离开后异常安静,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
第三日黄昏,他们终于看到了那座古寺的轮廓。它孤零零地矗立在沙漠中,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守望者。
寺庙很破败,但正殿中供奉的那盏命灯却异常明亮。那灯火呈金色,灯焰中似有经文流转,散发出庄严祥和的气息。
一位老僧静坐灯前,仿佛早已料到他们的到来。
“施主终于来了。”老僧缓缓睁眼,目光慈祥却深邃。
沈砚上前行礼:“大师知道我们要来?”
老僧微笑:“命灯三日来异动不断,老衲便知有缘人将至。”他的目光落在沈砚身上,“施主身负命灯碎片,魂魄不全,为何还要行此逆天之事?”
沈砚跪在佛前:“为救心爱之人,沈砚愿付出一切代价。”
老僧叹息:“以血为誓,重聚魂魄,需付出二十年寿命。施主本就时日无多,此举无异于自绝生路。”
“无妨。”沈砚取出匕首,“请大师成全。”
“沈叔叔不要!”云澈哭着抱住他的腿,“澈儿不要你死!”
沈砚轻轻抚摸孩子的头:“澈儿乖,叔叔不会死。叔叔只是...要去陪姑姑了。”
凌风和明月齐齐跪了下来:“王爷三思!”
老僧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既然施主意已决,老衲便为你主持仪式。但有一事需知——即便重聚魂魄,她也只能以魂体存在,再无法复生为人。”
沈砚点头:“只要她能存在,足矣。”
仪式在子时开始。沈砚割破手腕,让鲜血滴入命灯前的铜盆。令人惊讶的是,血液在盆中并不凝固,而是化作一道道血色的符文,环绕着命灯旋转。
“想着她,”老僧低诵经文,“用你全部的执念呼唤她。”
沈砚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与云微的点点滴滴。那些甜蜜的、痛苦的、生离死别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化作最虔诚的祈祷。
命灯的火焰开始变色,从金色渐渐转为蓝色。点点星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灯焰中慢慢凝聚成一个人形。
是云微!她的魂魄比之前更加凝实,眉眼清晰可见。
“沈砚...”她睁开眼,看到他时眼中满是痛楚,“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傻...”
沈砚想要触摸她,手指却穿过了那虚幻的身影:“我说过,没有你,我活着毫无意义。”
云微的魂魄转向老僧:“大师,可能终止仪式?我不愿他再为我牺牲。”
老僧摇头:“仪式一旦开始,便无法中止。”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寺庙外突然狂风大作,黄沙漫天。一个阴冷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好一场感人的重逢,可惜到此为止了!”
赵擎带着大批官兵冲进寺庙,将众人团团围住。他看着命灯中云微的魂魄,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得来全不费工夫!这魂魄正好可以用来炼制长生药!”
沈砚强撑着站起身,将云微的魂魄护在身后:“赵擎,你休想!”
赵擎冷笑:“沈砚,你看看自己的样子,还能挡我几时?”
的确,此时的沈砚面色灰败,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但他依然挺直脊背,目光如炬:“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伤害她分毫。”
凌风和明月护在沈砚左右,准备拼死一战。云澈也捡起一根木棍,稚嫩的脸上满是坚决。
赵擎一挥手,官兵们一拥而上。凌风和明月奋力抵抗,但对方人数众多,很快便落了下风。
眼看一把钢刀就要砍中沈砚,云微的魂魄突然爆发出强烈的蓝光!那光芒如此耀眼,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以我魂飞魄散为代价,护我所爱之人周全!”
云微的魂魄开始消散,化作无数光点。那些光点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住每一个官兵,让他们动弹不得。
“不!”沈砚嘶声呐喊,“停下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云微的魂魄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空气中。只在命灯中留下一滴蓝色的泪珠,缓缓落入沈砚掌心。
赵擎和他的手下恢复了行动,却再不敢上前。刚才的一幕太过诡异,让他们心生恐惧。
老僧叹息道:“她以自身魂魄为祭,施展了最后的保护咒。从此以后,这寺庙方圆十里,任何心怀恶意者都无法踏入。”
赵擎不甘地瞪了沈砚一眼,最终还是带人退走了。
寺庙重归寂静,只余命灯依旧燃烧。沈砚跪在灯前,掌心中的那滴泪珠散发着微弱的蓝光。
“她...真的消失了吗?”他的声音空洞得可怕。
老僧摇头:“魂飞魄散,不入轮回。这一次,是真的永别了。”
云澈扑进沈砚怀中,放声大哭。凌风和明月也低下头,不忍看沈砚悲痛欲绝的模样。
沈砚却意外地平静。他小心地收起那滴泪珠,贴身放好。然后他站起身,对老僧深深一礼:
“多谢大师相助。”
老僧看着他,眼中满是怜悯:“施主今后有何打算?”
沈砚望向远方,目光悠远:“完成她未了的心愿,然后...去她所在的地方。”
离开古寺后,沈砚的身体急剧恶化。他常常陷入昏迷,每次醒来都会看着掌心的泪珠出神。
“王爷,”明月为他诊脉后,声音沉重,“您的五脏六腑都在衰竭,恐怕...恐怕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了。”
沈砚淡淡一笑:“足够了。”
他开始着手安排后事。将云澈托付给可靠的旧部,为凌风和明月安排好退路,又将朝中事务一一交代清楚。
每完成一件事,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但眼神却越发平静。
这日,他独自来到那株白梅下。梅花已经凋谢,枝头结着青青的果子。他抚摸着粗糙的树干,轻声道:
“微微,我很快就能来陪你了。”
掌心的泪珠突然发出温热,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不要...好好活着...”
沈砚怔住了:“微微?是你吗?”
但那声音再未出现,泪珠也恢复了冰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当晚,沈砚做了一个梦。梦中,云微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对他微笑。
“沈砚,我一直在你身边。”她说,“只是你看不见我。”
他想要拥抱她,却扑了个空。
“答应我,好好活着。”她的声音渐渐远去,“为了我,也为了澈儿...”
沈砚惊醒过来,掌心的泪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明月!”他唤来明月,“魂飞魄散之人,可还有重聚的可能?”
明月思索良久,才道:“古籍中记载,若执念够深,魂飞魄散之人的碎片会依附在最重要的物件上。若有足够的愿力,或许...或许能重聚。”
沈砚看着掌心的泪珠,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他开始四处寻找与云微相关的物件——她戴过的首饰,写过的字画,甚至是她亲手种下的花草。
每找到一件,他都会将泪珠放在上面,感受其中是否残留着云微的魂魄碎片。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凌风和明月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们知道,沈砚这是在用最后的力量,进行一场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救赎。
这日,沈砚找到了云微生前最爱的古琴。当泪珠接触琴弦的刹那,异变发生了——
琴弦无风自动,奏出了云微最爱的那曲《梅花引》。更神奇的是,一道极淡的蓝色光影从琴中飘出,没入了泪珠。
泪珠的光芒明显亮了一些。
“成功了!”明月惊喜地说,“真的可以重聚魂魄!”
沈砚激动得浑身颤抖,更加拼命地寻找其他物件。然而,随着找到的碎片越多,他的身体也越差。到后来,他甚至需要人搀扶才能行走。
“王爷,休息一下吧。”凌风看着沈砚咯出的鲜血,声音哽咽。
沈砚摇头:“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尽快...”
一个月期限将至时,沈砚终于收集齐了所有能找到的物件。那滴泪珠已经变得如同真正的眼泪般晶莹剔透,其中隐约可见一个微小的人形。
“还差最后一步。”明月说,“需要在月圆之夜,以心头血为引,将所有的魂魄碎片彻底融合。”
月圆之夜,沈砚在梅树下设下法坛。所有的物件围成一圈,泪珠放在中央。
他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心口。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
鲜血滴在泪珠上,所有的物件同时发出蓝色的光芒。那些光芒汇聚到泪珠中,让其中的人形越来越清晰。
当月亮升到中天时,泪珠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光芒中,云微的魂魄缓缓浮现。这一次,她的魂魄比任何时候都要凝实,几乎与真人无异。
“沈砚...”她看着他心口的伤痕,泪如雨下,“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沈砚虚弱地笑了:“这一次,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他伸出手,这一次,他终于真实地触摸到了她。那触感冰凉,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云微抱住他逐渐冰冷的身体,泣不成声:“我不要永远,我只要你活着...”
沈砚靠在她的怀中,满足地闭上眼:“能这样抱着你,真好...”
他的呼吸渐渐微弱,最终停止了。但嘴角却带着幸福的微笑。
云微抱着他的尸体,仰天痛哭。那哭声如此凄厉,让闻者心碎。
就在这时,泪珠突然飞起,悬浮在两人中间。它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将沈砚和云微一同笼罩。
在光芒中,沈砚的心跳竟然重新开始了!虽然微弱,但确确实实在跳动。
“这是...”明月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老僧不知何时出现在梅树下,他微笑道:“以命换命,以魂补魂。他们二人的命运已经彻底纠缠在一起,生死与共。”
云微惊喜地发现,沈砚虽然依旧虚弱,但生命迹象在慢慢恢复。而她自己的魂魄,也因为这股力量而更加稳固。
“从今往后,你们将同生共死。”老僧道,“一人生,两人存;一人死,两人亡。”
沈砚缓缓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云微,眼中满是柔情:“这样也好,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月光下,两人相拥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梅树的影子轻轻摇曳,仿佛在为他们祝福。
而在不远处的暗影中,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那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欣慰,有愧疚,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决绝。
慕容翊缓缓从暗处走出,手中握着一把淬毒的匕首。
“皇兄,对不起...”他轻声道,“但我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