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天崖的罡风像无数把钝刀,带着碎石子刮过脸颊,疼得人牙关发紧。林风趴在崖边一道狭窄的裂缝里,定海珠悬在掌侧,幽蓝的光芒透过指缝漏出去,勉强照亮了下方万丈深渊——那里翻滚着紫黑色的魔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隐约可见一座悬空的石台,台角插着柄断剑,青灰色的剑穗在风中扭曲飘动,正是叶灵师父失踪前佩戴的“破妄剑”,剑穗上的枫叶纹被魔气浸得发黑。
“影主就在石台后面的石窟里。”叶灵的机械臂卡在石缝中,齿轮转动的“咔嗒”声被罡风撕得粉碎,听着断断续续。她的破妄眼蒙着层黑烟,镜片边缘甚至有些焦糊,显然是刚才破解崖壁上的“噬魂阵”时受了损伤,“探测到石窟里有三道极强的灵力波动,其中一道……很奇怪,和你母亲玉佩里的灵识印记几乎一模一样,林风。”
林风的指尖猛地收紧,指甲深深抠进岩石里,渗出血珠。三天前从万魂窟突围时,叶灵就含糊提过一句,说她被影主操控的瞬间,恍惚看到个穿白裙的女子,眉眼间与林风有七分相似。当时他只当是魂气侵扰产生的幻听,可此刻破妄眼的探测绝不会错——那道灵识波动的频率、甚至细微的震颤,都与他贴身玉佩里封存的母亲气息如出一辙,像两滴从同一滴水珠里分出的水。
“是圈套吗?”君无痕的冰魄剑斜插在石缝中,剑穗的青铜铃铛被罡风灌得鼓鼓囊囊,却始终发不出清脆的声响。这是葬天崖最诡异的地方,所有与“镇魂”相关的法器到了这里都会失灵,仿佛崖底藏着个能吞噬一切正气的巨口,“影主知道我们在找你母亲的下落,说不定是故意用灵识印记引我们来,想一网打尽。”
林风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那枚拼合的龙纹玉佩。玉佩在罡风里微微发烫,裂缝处渗出的淡金色光缕,竟与深渊下的魔气产生了奇异的共鸣,像两条互相试探的蛇。他突然想起多年前,母亲刚被从断尘谷救出来时,攥着他的手说过的话:“影主当年能控制我,靠的是块‘同心镜’,那镜子邪门得很,能模仿至亲的灵识气息,让被操控者认贼作亲,连自己人都杀。”
“同心镜……”叶灵的机械臂突然弹出个微型投影仪,淡蓝的光束打在岩壁上,投射出幅残缺的图谱,纸边都泛着焦黑,“这是我刚才在破妄剑的剑鞘夹层里找到的,应该是我师父留下的,上面画的正是同心镜的禁制纹路!破解之法需要‘血亲之誓’——得有被操控者的至亲灵识自愿献祭,才能打碎镜子的镜面,破除控制。”
话音未落,深渊下的魔气突然翻涌得更急,像被煮沸的粥,悬空石台剧烈震颤,发出“咯吱”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崩裂。三道黑影从石窟里掠出,为首的黑袍人戴着张青铜面具,面具上的裂纹里渗出丝丝缕缕的魔气,正是影主。他身后跟着两个身影,左边的穿一袭白裙,身形纤弱,果然是被操控的林风母亲;右边的穿青岚门服饰,竟是本该在沉墟养伤的赵师兄,此刻双目空洞,眼神呆滞,显然也成了任人摆布的傀儡。
“林风,别来无恙。”影主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像两块生锈的石头在互相摩擦,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你母亲说,阔别多年,想亲手了结当年的恩怨呢。”他抬手一挥,林风母亲的身影突然动了,素手一扬,一道白色的灵力匹练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直劈向崖边的裂缝,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君无痕的冰魄剑瞬间出鞘,剑光如练,与灵力匹练撞在一起,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罡风都被震得停滞了一瞬。可那匹练里裹着的魔气突然炸开,冰魄剑的剑身竟被腐蚀出个指甲盖大的缺口,君无痕闷哼一声后退半步,嘴角溢出鲜血:“这灵力里掺了‘蚀灵砂’!是用修士的灵根碾碎炼成的邪物,专克我们的至纯灵力!”
林风怀里的玉佩突然剧烈发烫,几乎要灼穿衣襟。母亲的灵力匹练在靠近他藏身的裂缝时,竟诡异地顿了顿,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他趁机祭出定海珠,蓝光顺着裂缝往下坠,在半空中炸开,形成一道光幕,暂时挡住了傀儡的进攻。“娘!”他对着深渊大喊,声音被罡风撕得支离破碎,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您看看这枚玉佩!是爹当年亲手给您刻的,龙睛的位置用了您最喜欢的暖玉,您说过要戴着它看我结丹、看我御剑的!”
白裙女子的动作明显迟滞,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握着灵力匹练的手指微微颤抖。影主突然冷笑一声,指尖弹出一道黑气,精准地打在她后心:“看来同心镜的禁制还不够牢固,得再加点料。”他转而看向赵师兄,声音里带着恶意的蛊惑,“青岚门的小崽子,你不是最恨林风吗?恨他抢了你的‘内门第一’,恨他让你在师妹面前抬不起头?去,杀了他,这‘第一’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赵师兄的身体猛地抽搐,像被抽了筋的木偶,手中的长剑带着浓郁的魔气,直刺林风藏身的裂缝。叶灵的机械臂及时横挡在前面,玄铁铸就的臂甲被剑锋划出一串火星,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赵师兄!你醒醒!忘了是谁在万魂窟把你从血藤花苞里拖出来的?忘了你说要带师弟们回家的誓言了吗?!”
剑锋在距林风咽喉三寸处停住。赵师兄的额头青筋暴起,脖颈处的血管突突直跳,显然在与影主的操控做着殊死抗争。可他脖颈处突然亮起一道黑气凝成的符文,那是影主早就种下的“灭心咒”,一旦被触发,修士的灵识会被彻底碾碎,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别硬抗!”林风突然拽住赵师兄的手腕,将定海珠的蓝光渡进他体内,“灭心咒怕至纯灵根的气息!我帮你逼退它!”蓝光顺着剑锋游走,像条灵活的蛇,赵师兄脖颈处的符文发出“滋滋”的响声,黑气渐渐淡化下去,露出底下青白色的皮肤。
就在这瞬息之间,影主突然祭出一面青铜镜,镜面光滑如洗,正对林风母亲的脸。白裙女子眼中刚刚泛起的挣扎瞬间消失,周身爆发出比刚才强盛三倍的灵力,竟直接震碎了定海珠的光幕,灵力匹练如毒蛇般转折,缠向林风的腰身,带着不容抗拒的杀意。
“林风!”君无痕扑过来拽住他的衣襟,冰魄剑在两人脚下炸开,冰晶迅速蔓延,凝成一道狭窄的冰桥,堪堪避开灵力匹练的锋芒。可那匹练像是长了眼睛,拐了个刁钻的弯,竟缠上了君无痕的脚踝,紫黑色的魔气顺着他的经脉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迅速变得青紫,瞬间冻住了他的灵根运转。
“君无痕!”林风回身想救,却被赵师兄死死按住。此刻的赵师兄已恢复些许清明,眼中含着泪用力摇头:“别管我!灭心咒快控制不住了,我帮你们拖住他们,快去砸镜子!”他突然转身扑向影主,长剑反转,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借着自爆的灵力形成一道气浪,暂时逼退了两个傀儡。
罡风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气,赵师兄的身影在白光中渐渐消散,只留下片染血的青岚门令牌,在风中打着旋儿坠落。林风望着那片消散的白光,又看向被魔气缠绕的君无痕,突然将龙纹玉佩按在眉心。玉佩的金光与他的灵根印记融为一体,竟在罡风中燃起金色的火焰——那是他以自身灵根为引,强行催动了玉佩里封存的父母灵识,是同归于尽般的险招。
“娘,爹在九泉之下看着呢!”林风的声音带着血沫,金色火焰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在指尖凝成一道火矛,灼热的气浪逼退了周遭的罡风,“您说过,林家子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您说过绝不会向邪魔低头的!”
白裙女子的瞳孔骤缩,灵力匹练突然溃散,像被戳破的气球。她望着林风指尖的火焰,又看向影主手中的同心镜,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与决绝,竟抬手拍向自己的天灵盖。“风儿,娘对不起你……娘不能再让你被人操控……”她的身体在金光中渐渐透明,最后化作一道耀眼的白芒,义无反顾地撞向那面青铜镜。
“不!”影主怒吼着想去挡,却被白芒震得连连后退,黑袍都被撕裂了好几处。同心镜在母子灵识的双重冲击下布满裂纹,“咔嚓”作响,镜面映出的影主面容开始扭曲,露出底下一张布满疤痕的脸——那是张本该被岁月温柔对待的脸,此刻却爬满了怨毒与疯狂,像块被弃置在泥里的朽木。
“是你……清虚门的叛徒墨尘!”叶灵突然惊呼,破妄眼的光芒刺破罡风,死死锁定那张脸,“我师父的笔记里画过你的画像!你当年偷了归墟阵图,还害死了掌门师伯,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成了影主!”
影主的面具在惊怒中彻底碎裂,露出张与清虚门古籍记载的“墨尘长老”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的皱纹里积满了黑灰,像多年没洗过的锅底。他看着同心镜彻底崩碎,碎片坠入深渊,突然发出癫狂的大笑:“没错!是我!当年若不是你爹娘多管闲事,归墟阵早就被我改成‘灭世阵’了!这腐朽的天下,早就该换个主人!”
他猛地抬手拍向悬空石台,石缝中突然钻出无数根血藤,藤蔓上的倒刺闪着寒光,瞬间缠住了君无痕的四肢。紫黑色的魔气顺着血藤往他体内灌,冰魄剑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剑穗的铃铛垂落,再无声响。“君家的小崽子,你以为你兄长君无妄真的魂飞魄散了?”影主笑得越发狰狞,“他的魂还在我手里呢,被我炼在这葬天崖的地基里,你说他看着你被魔气蚀骨,会不会很开心?”
林风的灵根在此时彻底爆发,金色火焰顺着崖壁往下蔓延,烧断了缠向君无痕的血藤,发出“滋滋”的声响。他踩着燃烧的石屑冲向影主,定海珠的蓝光与火焰交织,在掌心凝成一柄光剑,锋芒毕露:“你害了我母亲,杀了赵师兄,还想动我兄弟?今天我就在这葬天崖,替天行道,了结所有恩怨!”
影主冷笑一声,周身魔气暴涨,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带着腥风抓向林风面门。可他没注意到,君无痕被缠住的脚踝处,那枚与林风拼合的玉佩正渗出金光,像条细小的金蛇,顺着血藤往他体内钻——那是君无妄残魂最后的力量,藏在玉佩的夹层里,等的就是影主灵力爆发、防御松懈的这一刻。
“哥……”君无痕的声音带着冰裂般的颤抖,锁骨处的胎记突然亮起,与玉佩的金光产生强烈共鸣。鬼爪在距林风三寸处突然停住,影主体内爆发出璀璨的金色光芒,显然是君无妄的残魂在他体内炸开,与他同归于尽。
“不——!”影主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身体在金光与魔气的撕扯中渐渐溃散,化作点点黑灰,被罡风卷走。他最后看了眼林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悔恨,又像是解脱,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叹息:“归墟阵……终究……还是成了……”
随着影主的消散,葬天崖的罡风突然平息,深渊下的魔气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岩石。君无痕瘫坐在悬空石台上,冰魄剑插在身边,剑穗的青铜铃铛终于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叮咚悦耳,像是在庆祝。林风扑过去扶住他,发现他脖颈处的灭心咒符文已彻底消失,只是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嘴唇毫无血色。
叶灵的机械臂吊着根粗壮的藤蔓滑下来,破妄眼恢复了些光彩,镜片反射着天光:“探测到石窟里有座石碑,上面刻着归墟阵的补全之法!还有……还有叶明的灵识印记,很微弱,但还在!他还活着!”
林风抬头望向崖顶,晨光正穿透云层洒下来,像无数根金色的丝线,织成一张温暖的网,照在三人身上。他握紧掌心的龙纹玉佩,那里还残留着母亲灵识最后的温度,温润而安心。赵师兄自爆的地方,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株淡紫色的花,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在点头致意;君无痕锁骨处的胎记泛着微光,柔和而温暖,像是他兄长在无声地笑着,说“弟弟,我没事了”。
“走吧。”林风将君无痕的手臂架在肩上,定海珠的蓝光在三人周身流转,形成一道温暖的屏障,“补全归墟阵,救回叶明,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叶灵的机械臂勾住两人的腰,藤蔓缓缓升起,带着他们向崖顶靠近。葬天崖的风终于带上了暖意,吹得人心里发颤,像是洗去了所有的阴霾。林风低头看向深渊,那里已露出青绿色的崖底,几只灵鸟正从石缝里钻出来,鸣声清亮得像要啄开云霭,带着新生的喜悦。
他突然明白“葬天”二字的真正含义——所谓葬天,从不是埋葬希望,而是焚烧那些被黑暗扭曲的旧誓,让那些被吞噬的光明、被辜负的信任,能在灰烬里重新生根发芽,长出比从前更坚韧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