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潭的水汽裹着浓重的血腥味,在林风鼻尖萦绕不散。他半跪在地,掌心按在潭边滑腻的苔藓上,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刚一触到潮湿的岩石,就被迅速吸了进去,只留下几道暗红的痕迹,像极了某种不祥的符咒。剑穗上的青铜铃铛还在震颤,细碎的声响混着潭底传来的呜咽,仿佛有无数冤魂正顺着水声往上爬。
“灵脉还在发烫?”叶灵的机械臂紧紧扣住他的手腕,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在死寂的山谷里格外突兀。她刚将探测仪的探头深入弥漫的白雾,屏幕上的怨念指数就疯狂飙升,红色的警示灯几乎要灼穿她的机械眼,“读数破万了!比蚀骨崖那次高了三倍都不止!林风,这地方的怨念形成了闭环,进来容易出去难,我们该撤了!”
林风摇摇头,指腹反复摩挲着剑鞘上那道新鲜的裂纹——刚才若非反应快,那道从潭底窜出的黑影就该洞穿他的灵脉了。“你听。”他压低声音,将耳朵凑近潭面,“君无痕的玉佩在响。”
叶灵皱眉,依言侧耳,果然听见水雾深处传来极轻微的“嗡鸣”声,频率稳定而执着,正是君无痕贴身玉佩的灵力波动。“可这怨念场最擅长模拟灵力波动,上个月青岚门的弟子就是被这招骗了,全队折在瘴气里,连魂灯都没能送出半道讯息。”她的机械臂突然拆解重组,化作一副扩音装置,“我试试声波探测!”
“滋啦——”刺耳的声波穿透白雾,潭面瞬间翻涌起来,墨色的水波像煮沸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突然,一只惨白的手猛地从水下窜出,五指如钩,死死攥住林风的脚踝,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踝骨!林风闷哼一声,挥剑斩去,剑锋劈开那只手的刹那,断口处竟涌出浓密的黑气,在半空凝结成一张模糊的人脸——眼眶里淌着黑血,下颌骨不自然地脱落着,正是三个月前失踪的青岚门大师兄。
“救……我……”人脸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像砂纸磨过朽木,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底下……有座城……全是……像我这样的……”
“是沉墟!”叶灵的破妄眼骤然亮起,蓝光穿透浓雾直抵潭底,“上古修士的无妄城!传说被天罚沉在水底,没想到是真的!那些失踪的人恐怕都被拖进城里当‘城砖’了!”她迅速将机械臂化作锁链,一端牢牢钉在岩壁的缝隙里,“林风,抓稳锁链!我测到城门口有强烈的镇墓兽气息,硬闯会吃亏!”
林风却没动。他盯着潭面下若隐若现的轮廓,那些影影绰绰的飞檐斗拱、断裂石桥,竟与《上古墟志》里记载的无妄城剖面图分毫不差。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城墙上似乎趴着个人影,正用石块有节奏地敲击城墙——三短两长,再三短两长,清晰得如同刻在脑海里的烙印,正是他和君无痕约定的求救信号。
“他在敲信号。”林风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猛地拽出腰间的骨灯。那是盏用玄兽指骨雕成的灯,灯座上缠着几圈乌黑的发丝,正是君无痕的。此刻,灯芯正发出微弱的红光,像颗跳动的心脏,“这灯认主,只要他在十里之内,灯芯就会指向他的方向。你看!”
他举起骨灯,灯芯的红光果然微微倾斜,直指潭底的城楼。林风旋开灯座,将指尖血滴在灯芯上。刹那间,骨灯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如同白昼降临,驱散了大半白雾,潭面下的沉墟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歪斜的城楼爬满了墨绿色的水藻,断裂的石桥上架着几具白骨,而在城楼最高处的垛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被铁链锁着——黑袍上的血渍在灯光下泛着紫黑,正是君无痕!他的头歪向一边,像是失去了意识,唯有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敲着城墙。
“是尸蛊毒!”叶灵的破妄眼锁定君无痕脖颈处的青筋,那些血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像有无数小虫子在皮下穿行,“他身后的城楼里一定有蛊母!蛊母一动,他身上的毒就会加剧!”
林风握紧长剑,骨灯的光芒顺着手臂淌进剑身,在刃口凝成一道血色弧光,映得他眼底通红:“你掩护我!我去砍断锁链!”
“小心城门口的石狮子!”叶灵的机械臂瞬间化作巨盾,挡在林风身后,将那些从潭底涌来的黑气撞得粉碎,“那是镇墓兽所化,眼睛会喷蚀骨瘴气,沾到一点灵脉就会溃烂!”
林风踩着潭水奔袭,脚下的水洼里不断冒出苍白的手臂,抓挠着他的靴底,每一次拖拽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挥剑斩断一只抓来的手,余光瞥见城门口的石狮子突然睁开眼,幽绿的瞳孔里射出两道灰黑色的瘴气。他足尖一点,身形如箭般斜掠而出,瘴气落在他刚才站立的水面,瞬间激起一片冒泡的黑沫,连坚韧的水草都在片刻间枯烂成灰。
“找到蛊母了!”叶灵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滋滋声,从身后传来,“在城楼最高处的窗棂里!像团长满黑毛的肉瘤,每收缩一下,君无痕的身体就抽搐一下!那些锁链根本不是锁人的,是蛊母的根须变的,正往他身体里输送毒素!”
林风抬头,果然看见城楼顶端的破窗里,一团蠕动的肉色东西正随着君无痕的抽搐收缩着,表面的黑毛根根直立,像无数细小的针。他借着骨灯的光芒看清了锁链的材质——竟是镇魂铁,专克灵修法器,寻常刀剑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君无痕!闭气!”林风大喊着,剑随身走,在城墙上劈开一串火星,借力跃上城楼。他挥剑斩向锁链,果然被一股强大的反震力弹开,虎口一阵发麻。
君无痕似乎被这震动惊醒,艰难地抬起头,嘴唇青紫得吓人,声音含糊不清:“用……骨灯……烧……”
林风恍然大悟,连忙将骨灯凑近锁链。灯芯的红光一触到镇魂铁,锁链就发出刺耳的嘶鸣,表面迅速冒出白烟,如同被烈火灼烧。他顺势挥剑,锁链应声而断,君无痕软软地倒了下来,林风连忙上前扶住,发现他脖颈处的青筋已经渐渐平息,只是脸色依旧惨白。
与此同时,叶灵甩出的机械爪精准勾住窗棂里的蛊母,猛地拽了出来。那团肉瘤在空中炸开,腥臭的汁液溅了满地,那些缠人的黑气像是失去了源头,瞬间消散无踪,潭面的白雾也淡了许多。
“你怎么找到这的?”林风替君无痕擦去嘴角的血沫,发现他怀里揣着的半块玉佩正烫得惊人。
君无痕虚弱地笑了笑,眼神还有些涣散:“玉佩……一直在发烫……它说……你会来。”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张残破的兽皮地图,上面用鲜血画着几条歪歪扭扭的线,“沉墟里……有座石碑……记载着‘无根客’的秘密……我们得找……”
话没说完,潭面突然剧烈翻涌起来,整个沉墟都在摇晃,城楼的砖块噼里啪啦往下掉。叶灵的破妄眼发出急促的警报声:“不好!蛊母的残躯在召集群邪!沉墟要塌了!我们得立刻离开!”
林风背起君无痕,骨灯的光芒在前方劈开一条通路。他回头望了眼正在重组的沉墟,那些倒塌的建筑像是有了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貌,仿佛要将闯入者永远困在其中。他突然明白,这沉墟或许就是“无根客”的起点,而他们触碰到的,仅仅是冰山一角。
骨灯的光芒里,他看见君无痕攥着那半块玉佩,指腹反复摩挲着拼合的裂痕。林风将自己的半块掏出来,两块玉佩在掌心相吸,发出温润的光晕,映得三人的影子在摇晃的城墙上拉得很长很长——像三条纠缠的根须,正拼命往泥土深处扎去,寻找着属于他们的那片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