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内,应急灯惨绿的光线比客厅更暗。那股浓烈的腐败气味在这里达到了顶峰,几乎凝成实质,粘稠地包裹着每一寸空气。夏昭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张巨大的床。
周不忘躺在那里,盖着毯子,一动不动。
夏昭的心跳仿佛停止了。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向着床边挪去。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只有他自己粗重到变调的呼吸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每靠近一步,那股腐烂的甜腥味就更浓一分。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毯子下那个身影上。
终于,他走到了床边。
应急灯的光线斜斜地打过来,照亮了周不忘露在毯子外的脸。
夏昭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那张原本英气而苍白的脸,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皮肤失去了所有光泽和弹性,像是蒙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灰雾。更恐怖的是她的左脸颊!靠近下颚线的位置,一大片皮肤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深紫色的瘀斑!那瘀斑的中心,皮肤竟然…竟然出现了明显的溃烂!
一小块皮肉翻卷开来,边缘发黑坏死,中心则渗出一种粘稠的、黄绿色的脓液!那浓烈的腐败气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如同宣告死亡的花朵,在活人的躯体上狰狞绽放!
她的嘴唇干裂发黑,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胸膛的起伏微弱到近乎停滞。整个人像一具正在缓慢腐败的尸体,只有那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眼睫,显示着生命尚未完全离去。
夏昭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瞬间攫住了他!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梳妆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上面的瓶瓶罐罐滚落一地。
这声音似乎惊动了床上的人。
周不忘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极其艰难地、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眼睛……之前还锐利如寒星的眼睛,此刻一片浑浊!眼白布满了蛛网般的暗红血丝,瞳孔不再是清澈的黑色,而是蒙上了一层灰败的、如同毛玻璃般的浑浊!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聚焦到夏昭惊恐的脸上。
“夏……昭……”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嘶哑干涩,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破碎的摩擦感。她似乎想抬起手,但那只裹着绷带的右手只是无力地抽搐了一下。
夏昭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那张正在腐败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这不是丧尸,至少现在还不是……但她正在滑向那个深渊。官方通报里,皮肤溃烂——正是彻底变异的前兆!
“你……你感觉怎么样?”夏昭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
周不忘似乎想扯出一个自嘲的笑,但嘴角牵动溃烂的脸颊,只带来一阵痛苦的抽搐。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用那只勉强能动的右手,指向自己脸颊溃烂的位置,指尖微微颤抖。
“烂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浑浊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和一丝残留的、对生的微弱祈求,“……我闻得到……它在……烂……”
她闭上眼,似乎连说话都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两行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脓液,无声地滑落下来。
夏昭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伤口的绷带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看着床上气息奄奄、正在被腐败缓慢吞噬的周不忘,又看向床头柜上那板只剩最后两粒的退烧药,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
这点药,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退烧药?那点东西,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周不忘需要的,是大量的、强效的抗生素,是能清理腐肉、阻止感染的消毒药品,是缝合伤口的器械,是……是能对抗她身体里那正在疯狂繁殖、将她推向腐烂深渊的“源质菌”的东西!而这些,在这个被死亡和腐臭包围的豪华牢笼里,什么都没有。
时间,是悬在周不忘头顶的铡刀,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切割她残存的生命力。
“我不能让她就这么……”夏昭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眼神却异常锐利,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狠劲。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为了救他这个陌生人,她差点把命搭上!他夏昭再浪荡,再混蛋,也做不出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在自己眼前腐烂成丧尸这种事!
他撑着墙壁站起来,踉跄着走向隔壁的客房。门没锁,他一把推开。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开了隔壁客房的门!
李素芬正蜷缩在客房的床上,被夏昭破门而入的动静吓得惊坐起来,脸上是惊恐和泪水。
“你醒了?”
“李阿姨!”夏昭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语速极快,“听着!周不忘的情况很糟!伤口感染了,还在恶化!她需要药!大量的药!消炎的,抗生素,消毒的,处理外伤的,所有你能想到的救命药!必须马上找到!”
李素芬被夏昭眼中那近乎噬人的光芒吓住了,下意识地点头:“药,药……我知道……楼……楼下有药房。”
她心里惊奇:那小姑娘竟然没死?
“对!药房!”夏昭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随即又被更深的凝重取代,“但外面什么情况,你我都清楚。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速放缓,但每个字都透着沉重:“你留在这里,守着她。门锁好,除非我回来,任何人敲门,包括我,除非你能百分百确认安全,否则绝对不要开!明白吗?”
李素芬看着夏昭年轻却写满决绝的脸,看着他手上崩裂渗血的绷带,眼泪又涌了出来,用力点头:“我明白!夏先生……你……你一定要小心啊!”
“我会的。”夏昭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冲出客房。
时间紧迫!他冲回客厅,目光扫过一片狼藉。他抓起那个沾满血污的炫目背包,粗暴地将里面那些没用的奢侈品、文件全部倒在地上!然后冲向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盒巧克力和两瓶矿泉水塞进背包。食物和水是生存的保障。
武器!他需要武器!目光扫过,落在玄关柜旁那把沉重的黄铜装饰台灯上。他冲过去,一把扯掉碍事的灯罩和电线,将沉重的金属底座握在手里。冰冷、沉重,挥舞起来带着破风声,勉强算是钝器。
还不够!
他冲进书房,一把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把造型流畅、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工兵铲——这是他某次心血来潮买的“末日生存装备”之一,一直当个新鲜玩意丢着,没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折叠的铲身展开,锋利的边缘闪着寒光,比台灯底座趁手多了!
他把工兵铲塞进背包外侧的挂扣,又翻出一把锋利的战术折刀别在腰间。最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个仅剩两粒退烧药的药板塞进了背包最里层的小口袋——万一…万一能找到周不忘需要的药,这点退烧药或许也能有点用?
准备就绪。他深吸一口气,走向那扇隔绝了生死的厚重安全门。右手拇指按上指纹锁。
“滴!验证通过!”
“咔哒……嗡……”多重锁具解除的声音响起。
夏昭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门!
一股比门内浓烈数倍的血腥味、腐臭味混合着地下空间特有的阴冷霉味,如同腐烂的巨口,瞬间将他吞噬!走廊里应急灯惨绿的光线比三天前更加昏暗,墙壁上溅射状的黑红血迹更多、更密集,甚至有些地方还残留着不明器官的碎屑,早已干涸发黑。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
夏昭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握紧了手中的工兵铲,金属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镇定。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左右张望。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轰鸣。
他闪身出门,反手将门轻轻带上。厚重的合金门重新落锁的声音,像一道闸门,隔断了他唯一的退路。
没有回头路了。
他贴着墙壁,如同幽灵般在惨绿的灯光下潜行。每一步都踩得极轻,耳朵竖得笔直,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经过电梯口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扇扭曲变形的门依旧被那具巨大的丧尸尸骸堵着,黑红的污血早已凝固干涸,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恶臭。他脚步不停,快速掠过。
防火门就在前方十几米。他记得,安全通道的楼梯可以直通地下停车场。那里,停着他好几辆备用的车。那是他离开这栋死亡公寓、冲向两公里外药房的唯一希望!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沉重的防火门,闪身进入楼梯间。应急灯的光芒更加微弱,一级级向下延伸的水泥台阶没入深沉的黑暗,如同通往地狱的阶梯。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更浓的腐臭味。他侧耳倾听,下方死寂无声。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工兵铲,开始一级一级,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向下移动。精神高度紧绷,感官被放大到极致。每一次心跳都像鼓点敲在耳膜上。楼梯间里,除了他自己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只有灰尘从高处飘落的细微声响。
一层……两层……三层……
没有遇到任何活物,也没有丧尸。只有墙壁上越来越多的喷溅状血迹,和角落里几具早已僵硬、开始腐烂的残缺尸体轮廓,散发着无声的恐怖。夏昭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目光死死盯着脚下的台阶和前方未知的黑暗。
终于,楼梯的尽头出现了。一扇厚重的、标示着“b1”的防火门紧闭着。门缝里,有微弱的光线透出,还隐约传来…一种奇怪的、低沉的、如同野兽啃噬骨头的“咯吱”声?
夏昭的心猛地一紧!他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
声音更清晰了!不止一个!
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缓慢拖沓的脚步声!
还有喉咙里发出的、压抑的“嗬嗬”声!
就在门外!停车场里!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转动防火门的把手,拉开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眼睛凑上去。
应急灯昏暗的光芒勉强照亮了b1停车场的一角。
眼前的景象让夏昭瞬间头皮炸裂!
只见距离防火门不远的地方,三四个身影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围着一辆车身低矮、线条流畅的亮蓝色跑车!
那正是他夏昭的宝贝座驾之一!全球限量版!
其中一个穿着破烂西装、脖子扭曲成诡异角度的丧尸,正用它那沾满黑红污垢、指甲翻卷的手,徒劳地、一遍又一遍地抓挠着跑车那昂贵的、光可鉴人的车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仿佛那光滑的金属表面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
另一个穿着保安制服、半边脸都烂掉的丧尸,则像一头笨拙的熊,用身体一次次地、缓慢地撞击着跑车的侧翼!每一次撞击都让车身发出沉闷的“咚”声,微微摇晃。
还有一个身形佝偻、穿着保洁服的丧尸,正趴在地上,用只剩下几颗黑黄牙齿的嘴,徒劳地啃咬着跑车那扁平宽大的轮胎!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它们动作僵硬而执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沉的“嗬嗬”声,仿佛在举行某种诡异而原始的仪式,目标就是那辆在昏暗灯光下依旧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豪华跑车。
夏昭:“……”
一股强烈的、荒谬绝伦的感觉瞬间冲淡了恐惧,甚至让他有点想骂娘!
他妈的!都他妈变成行尸走肉了!还他妈惦记着老子的豪车呢?!
这算啥?生前买不起,死后也要摸一摸?还是这车太骚包,连丧尸都觉得碍眼,非得挠花了才解气?!
夏昭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差点没绷住。这末日,真是连丧尸的品味都变得如此清奇!
他小心翼翼地缩回头,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防火门内侧,心脏依旧在狂跳,但最初的惊骇已经被一种极度无语和紧迫感取代。他的车就在眼前,钥匙就在口袋里。但问题是,怎么在三个丧尸的“深情围观”下,安全地靠近、解锁、启动,然后冲出去?
硬刚?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工兵铲,再看看那几个丧尸明显异于常人的力量和那不怕疼不怕死的特性……胜算渺茫。
引开?他目光扫过昏暗的停车场。远处,似乎还有更多影影绰绰、缓慢移动的身影。巨大的空间里回荡着各种细微的、令人不安的声音——滴水声、金属锈蚀的呻吟、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更加凄厉的嘶吼和撞击声。
不能拖!周不忘等不起!
夏昭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他深吸一口气,将工兵铲握得更紧,冰冷的金属触感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再次小心翼翼地拉开防火门缝隙,仔细观察着那三个执着“舔车”的丧尸的位置和移动轨迹,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那一线生机。
停车场深处,一片被几辆SUV和承重柱遮挡的阴影角落里,似乎停着他另一辆备用车——一辆底盘更高、车身更厚重的黑色越野车。那辆车,或许……是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