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的路途在穗安脚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缩。
她无心赏玩沿途风物,只凭着一股近乎执念的急切,日夜兼程,朝着记忆中那个十洲祖脉、三岛来龙的方向奔去。
袖中那枚非金非玉的拜帖,随着距离的缩短,竟开始散发出温润的毫光,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
这一日,她正穿过一片莽莽苍苍的原始山林,脚下是厚厚的腐殖层,头顶是遮天蔽日的古木虬枝。
忽地,手中拜帖毫光大盛,一股沛然莫御的柔和力量瞬间包裹了她!眼前光影扭曲,空间仿佛被无形之手折叠、拉伸,耳畔风声呼啸却又似万籁俱寂。
待她眼前重新清晰,脚下坚实的触感传来,已然置身于一片截然不同的天地!
浓郁到化不开的灵气扑面而来,带着花果草木最原始的清香,沁人心脾,涤荡神魂。
举目望去,奇峰耸峙,怪石嶙峋,飞瀑流泉如银龙倒悬,发出震耳欲聋却又无比和谐的轰鸣。漫山遍野,瑶草奇花争奇斗艳,灵猿仙鹿嬉戏林间,瑞霭千条垂落如纱。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泉,都仿佛蕴藏着开天辟地以来的勃勃生机与磅礴道韵!
花果山!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穗安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的灵气让她四肢百骸都发出舒畅的呻吟。
她不再犹豫,沿着一条被无数生灵踏出的、仿佛通向天际的山径,奋力向上攀登。每一步,都离那个传说中的身影更近一分。
山势渐高,云雾在身边缭绕聚散,如同有生命的龙蛇。终于,她登上了花果山的绝顶!
眼前豁然开朗。云海在脚下翻涌奔腾,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泼洒下万丈光柱,将整片云海染成璀璨的金红。
而在那云海之上,山巅最高处的一块浑圆如卵、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奇石之上,一个身影正背对着她,迎风而立!
仅仅是一个背影!
身披一袭看似朴素、却在阳光下流淌着暗金色梵文符咒的赭黄僧袍。
没有锁子黄金甲,没有凤翅紫金冠,但那挺直的脊梁,仿佛撑起了整个天穹!一根通体暗金、两头箍着玄奥纹路的棍子,随意地斜倚在他身侧。
山风猎猎,吹拂着他脑后几缕桀骜不驯的金色毫毛,也吹拂着那赭黄僧袍,衣袂翻飞间,一股历经万劫、睥睨三界、却又沉淀着无边佛性威仪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这绝顶之上的空间都微微凝滞。
齐天大圣!斗战胜佛!孙悟空!
穗安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词汇,所有的想象,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连呼吸都忘记了。只有胸腔里那颗心,在疯狂地呐喊、尖叫、雀跃!穿越时空,历经波折,她竟然真的……真的站在了偶像的面前!此生!值了!哪怕下一秒就魂飞魄散,也值了!
就在这时,那背对着她的身影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一个极其自然的转身。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仿佛他本就该是面朝着她。
一张毛脸雷公嘴的面容映入穗安的眼帘!
不同于画像上的狰狞,也不同于戏曲里的夸张。这张脸,线条刚毅,轮廓分明,每一根毫毛都仿佛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与灵性。
一双眼睛,如同熔炼了太阳真火,璀璨夺目,却又深邃得仿佛能映照诸天万界,洞穿人心一切隐秘!那目光落在穗安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一丝好奇,更有一丝……仿佛看透万古的淡然。
“唔?”一个清朗中带着金石之音、又夹杂着几分慵懒戏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山巅的寂静,也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穗安的呆滞,“观音菩萨倒是好兴致,给俺老孙找了个……小姑娘做徒弟?”
那声音不高,却如同带着千钧之力,震得穗安耳膜嗡嗡作响。尤其是“小姑娘”三个字,那微微上扬的尾调,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偶像滤镜瞬间被这戏谑击碎了一角!一股不服输的劲儿猛地从穗安心底窜起,压过了所有的敬畏与激动!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和亢奋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
“菩萨说您曾走过和我一样的路!况且……”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道倔强的光芒,右手猛地抬起,朝着虚空一抓!
嗡!
清越的嗡鸣声中,她腕间那对看似普通的双环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光芒流转,形态瞬间拉伸、凝聚!一股沉重、霸道、仿佛能搅动四海、定鼎乾坤的磅礴气息轰然爆发!
眨眼间,玉镯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穗安手中紧握的一根通体暗金、两头箍着玄奥云纹、与她身高相仿的长棍!
棍身沉重无比,入手冰凉,却又隐隐传来血脉相连的悸动,仿佛有沉睡的力量在其中苏醒、咆哮!
“——可能是我也有这么一根‘金箍棒’吧!”穗安双手紧握棍身,猛地将棍尾往脚下的山石一顿!
轰!
一声闷响!坚硬无比、蕴含灵韵的花果山山石,竟被生生顿出蛛网般的细密裂痕!碎石飞溅!一股无形的气浪以棍尾为中心,轰然扩散,吹得她道袍猎猎作响,发丝狂舞!
她昂着头,直视着孙悟空那双熔金般的火眼金睛,眼中燃烧着不服输的火焰,也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寻求认可的期盼。
“咦?”孙悟空脸上的戏谑之色瞬间收敛,熔金色的火眼金睛中爆发出真正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精光!他身形一晃,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穗安面前,那速度快得连残影都未曾留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斗战煞气与浩瀚佛威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穗安几乎要窒息,但她死死咬住牙关,握紧手中的金箍棒,倔强地挺直脊梁,半步不退!
孙悟空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仔仔细细地扫过穗安手中那根暗金长棍。从棍身流淌的云纹,到两头蕴含的沉重道韵,再到穗安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的双手。
忽然,他咧嘴一笑,那笑容带着三分痞气,七分纯粹的、见猎心喜的畅快!
“嗬!有点意思!”话音未落,穗安只觉得手中一轻!
快!无法形容的快!
她甚至没看清孙悟空是如何出手的!那根与她心血相连、沉重无比的金箍棒,已然易主,如同玩具般被孙悟空轻描淡写地掂在了一只毛茸茸的手掌中!
孙悟空单手持棍,手腕随意地转动了几下。那根在穗安手中需要全力才能挥动的重棍,在他掌中却轻若无物,舞动间发出低沉悦耳的破空嗡鸣,道道暗金色的棍影残留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他掂了掂分量,又屈指在棍身上轻轻一弹!
铛——!
一声清越悠长、仿佛龙吟般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山巅,震得四周云雾翻涌,群猴噤声!
“嗯……”孙悟空眯起那双熔金色的眸子,感受着棍身传来的独特震颤与其中蕴含的、虽显稚嫩却潜力无穷的力量法则,嘴角那抹畅快的笑意更深了,“分量不差!力道……也还凑合!”
他停下动作,那根暗金长棍随意地斜指向地。目光再次落在穗安身上,这一次,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真正的、如同看待一块璞玉般的兴味。
“就凭你手里这根棒子,”孙悟空的声音带着一丝金石般的铿锵,又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还有敢在俺老孙面前把它亮出来的这份胆气……”
他顿了顿,火眼金睛中仿佛有熔岩流淌,直视穗安灵魂深处:
“你,有资格听俺老孙唠叨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