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伊还瘫坐在墙角冰冷的泥地上,身体因持续的震撼而不住地痉挛。
他的目光被牢牢钉在钩爪吞噬废铁堆的景象上。
残存的意识中某个扭曲的碎片似乎亮了起来——原来……这东西……真的……
只要吃“硬的”……吃废铁?那堆废铁……成了……活命的护身符?
小屋外,雨势不知何时已彻底停歇,铅灰色的厚重云层裂开几道缝隙,
铅灰中透出一线线更浓浊、粘稠的污黄光线,
如同巨兽腹腔中腐朽脏器泄漏的脓液,艰难地穿透被雨水浸透的层层雾霭,
沉重地涂抹在湿漉漉的丘陵坡地、破碎的村庄栅栏、
狼尸、蟹壳碎片以及那低矮小屋外伫立的、墨黑色的、如山般沉默的轮廓上。
污浊的光斑落在覆盖林一全身厚叠粗粝的墨黑骨甲边缘锐利的棱角上,
勾勒出冰冷而扭曲的暗金色亮线。雨水汇集在嶙峋骨刺之间最深的凹槽里,
沿着那些锐利的棱角滑落,滴入下方泥泞污浊的土地中。
他右臂前端那三根狰狞的精金弯钩爪,依旧深埋在铁匠小屋墙角那片,
正在急剧消融凹陷的锈蚀金属废料堆中,墨绿污染胶质,
贪婪蠕动吞噬所发出的细微声响在小屋内部如同死亡的沙漏,清晰可闻。
残破村落里那些低矮房屋门口悬挂的、遮挡视线的厚兽皮帘子,
已被惊恐的村民从内部死死封堵钉死,没有一丝一毫的热力气息,
从那破败的烟囱和门窗缝隙里渗出,只有彻底的、压抑到濒临爆发的死寂。
恐惧如同冰冷的孢子,在雨后稀薄但污浊的光下疯狂滋生蔓延。
呜……呜……
一阵微弱、如同被扼住喉咙才能发出的、断续的呜咽抽泣声。
来自瘫在库根小屋墙角泥地里的盖伊母亲。
她死死抱着头蜷缩着身体,灰白凌乱的头发沾满了泥灰和飞溅的铁锈粉末,
如同受惊的刺猬将自己缩成一团绝望的肉球。
每一次压抑不住从喉咙里挤出的呜咽抽动,都带动身体细微的抖动,
指甲深深抠进自己裸露的手臂皮肤,留下几道刺目的血痕。
铁匠库根依然保持着背靠冰冷土墙的僵硬姿态。
那截巨大的门框断木残骸就砸落在他脚边不足一尺的地方,
带起的一阵气流将他脸上花白杂乱的胡须吹得微微晃动。
他死死咬着嘴唇,粗糙黝黑、如同被高温铁水熏烤过的大手,
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悬挂的——一柄已经崩了多个缺口的短柄铁锤锤柄。
这几乎是下意识反应,但冰冷的金属锤柄并未带来任何“力量”的幻想,
反而像握住了一块万载寒冰。库根的眼角余光不受控制地瞟向小屋门口——
那个堵塞了整个狭窄空间入口的、覆盖墨黑骨甲的庞大“背脊”轮廓。
目光死死锁定在对方背上那些如同巨蛇脊骨般扭曲盘虬、
散发着湿冷水光的巨大骨刺尖端的暗红光点上。
那光点……在污浊的光线下……似乎在极其缓慢、
如同心跳般……微微胀缩?如同某种活物的……核心余烬?
库根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冻僵了他握住锤柄的五指!
那东西……根本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存在,更别说对抗!
那是……行走的构装邪神!吃废铁……盖伊那小子是疯了……还是……无意中说对了……
“库根大叔……”
一个嘶哑得如同磨砂纸相互摩擦的声音突兀响起。
瘫坐在角落里的盖伊挣扎着支起上半身,他瘦骨嶙峋,被泥水和锈粉糊满了大半张脸,
唯有那双因极度惊吓而布满血丝、如同受惊野兽般的眼睛里,
此刻却燃烧着一种库根从未见过的、不正常的狂热光芒。
他没有看门口那尊带来毁灭的阴影,目光如同灼热的探针,
死死钉在墙角那堆正在被怪物巨爪疯狂“消融”的废铁残骸上。
那堆庞大废料在墨绿胶质的侵蚀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塌陷,如同投入熔炉的黄油。
“……它……它要……”
盖伊剧烈地吞咽着唾沫,喉咙干得发痛,
“……要……‘硬’的!它只吃这些!它刚才……撕了狼!撕了蟹!它……是在……猎食!
像矿洞里的食石蠕虫……吃矿石!但它的爪……比石头更硬!我们……我们有……废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尖锐,
“老塔顿说……北边……废矿场边缘……废弃机械垃圾场……
满地都是……它吃……就让它吃!吃完了……它就会……走?!”
盖伊的语速极快,颠三倒四,词句破碎得如同崩塌的沙堡。
但核心意思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砸进库根因恐惧而近乎凝滞的大脑神经:用废铁喂饱这东西!
如同喂一只偶然闯入领地的恐怖食石兽,或许……这就是唯一的生机!
库根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废铁!食石兽!
这疯狂的想法如同一道黑暗的闪电劈裂了他冻结的认知冰层,或许……可以一试?
与其等死……不如用那些……该死的、无用的、
堆满了地窖和棚子的废渣……喂饱这个瘟神,让它……离开?!
就在这时!
嗤——!!!
墙角那堆庞大的废铁堆突然发出最后一声低沉粘稠的嘶鸣,
那是墨绿胶质吞噬掉大量物质后满足的叹息。
整个废料堆的体积在刚才那疯狂的汲取下急剧缩水了大半,
林一那深陷其中的巨大精金弯钩爪臂缓缓抬起。
覆盖在爪臂和部分裸露小臂上的墨绿胶质如同饱食后微微蠕动的活物,
闪烁着湿冷油亮的光泽,颜色变得更为幽深沉凝,
边缘甚至多了一丝丝刚刚同化的不同金属质感留下的、极其细微的驳杂色彩流纹。
整条右臂的墨黑骨甲似乎因物质基础被再次强化而隐约厚重了一丝。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威压骤然增强!
熔炉核心吞噬大量不同金属物质后反馈的短暂“饱足感”,
让它核心内部的混乱能量旋涡微微平复,但那代表蜥人猎杀本能的冰冷金属网格,
却在灵魂深处被物质充盈感激活,更加清晰地闪烁起来!
附近……还有更多的“硬物”?感知本能如同无形的辐射场瞬间扩张,
掠过脚下沾满泥灰的土石地面,扫过墙角库根的工具架
(几把生锈的铲子、废旧的锯片闪过微弱的冷光),穿透低矮的墙壁,
穿透湿润的泥土,落向村庄深处——每一处可能隐藏着冰冷坚物的角落!
他那墨绿色的、覆盖厚壳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裂缝深处冰冷的网格视线离开了墙角那堆几乎被吞噬殆尽的废铁残骸,
冰冷地、如同最精准的无情机械扫描仪般扫过屋内最后几个活人的面孔——
瘫在地上颤抖如风中秋蝉的女人,眼中燃烧着恐惧混合病态疯狂火苗的少年,
倚在墙上面色死灰、握着无望铁锤的老铁匠……它们的“物质结构”,
在林一的感知视野中呈现出极度黯淡的灰败色彩,脆弱得如同腐朽的枯草。
脆弱。无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