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今年暑假,我又来到中国大陆最南端——南极村的爱情角。
海风卷着咸涩的气息扑在脸上时,我突然想起地理课上学过的数字——北纬20°13′14″。
老师说这组坐标像句藏在经纬里的情话,当时只觉得好笑,直到此刻踩着细软的白沙。
看你弯腰在浪花里捡贝壳,才懂原来真的有地方,连阳光都带着点甜。
你还记得吗?
我们刚走到观海长廊时,我被脚边一只贝壳绊了下。
弯腰去捡的瞬间,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灰扑扑的壳上缀着浅棕色的斑点,像谁用毛笔蘸了淡墨轻轻点上去的,右边那半圈尤其清晰,边缘被海浪磨得温润,像一块被时光盘过的玉。
“看,这像不像小时候画的梅花?”
我举着贝壳冲你笑,浪花漫过脚踝,凉丝丝的痒。
你直起身朝我走来,白衬衫被海风吹得鼓鼓的,手里也捏着只贝壳,阳光透过贝壳的纹路,在你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巧了。”你笑着摊开手,声音里裹着海风的清冽,“你看看这个。”
我的呼吸猛地顿住了。
你掌心的贝壳,和我手里的几乎一模一样。
同样的灰底色,同样的浅棕斑点,只是那些墨点都落在左边,像被谁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右半边。
更奇妙的是,贝壳的边缘有处细微的缺口,弧度与我手里这只的缺口严丝合缝,像两瓣天生该拼在一起的月亮。
“你这只有左边斑点,我这只有右边?”你挑眉看我,指尖轻轻碰了碰我手里的贝壳,“要不要试试?”
我屏住呼吸,把两只贝壳往中间凑。
浪花又漫上来,打湿了我们的手腕,可我眼里只有那渐渐合二为一的图案——
左边的斑点与右边的墨点在中间相遇,拼出朵完整的、带着点稚拙的花,像二十年前在美术课上,我和你合画的那幅《海边的花》。
亲爱的,你还记得二十年前的夏天吗?
也是这样一片海,只是那时候的南极村还没立起爱情角的牌子,沙滩上只有几个追着浪花跑的小孩。
你穿着件蓝色背心,晒得黑黑的,手里攥着只刚捡的贝壳,跑到我面前时,凉鞋上还沾着沙。
“你看,这贝壳能拼出花。”你把贝壳掰成两半,举着带左半斑点的那瓣给我,“我留一半,你留一半,等我们下次来,就把它拼起来。”
我当时总觉得你在说傻话,却还是把右半片贝壳塞进了口袋,连带着你手心的温度一起。
那天的夕阳把海水染成橘红色,你说要去礁石那边探险,让我在原地等你,可我等了很久很久,直到涨潮的海水漫过脚踝,直到沙滩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的脚印,你也没回来。
后来才知道,你家要搬去北方,那天是偷偷跑出来跟我告别的,却没敢说那句“再见”。
我把那半片贝壳放进铁盒里,和你送我的海螺、画的小象放在一起。
每年夏天,我都拿出来擦一擦,看它被时光磨得越来越润,像在等一个不会来的约定。
可你看,时光多偏心。它让我们在北纬20°13′14″的地方重逢,让你在二十年后捡起那片被你遗落的贝壳,让两瓣分开的壳在浪花里重新相认。
刚才你把贝壳拼起来时,我突然摸到壳内侧有处浅浅的刻痕,凑到阳光下一看,居然是个歪歪扭扭的“思”字,旁边还有个更小的“念”,像两粒紧紧挨在一起的沙。
“你刻的?”我抬头看你,眼里的潮意比海水还浓。
你挠了挠头,耳尖有点红,像二十年前被我发现偷偷在我课本上画画时的样子。
“那天掰贝壳的时候,怕你忘了我,就用石头刻了字。”你声音很轻,被海风卷得断断续续,“后来在北方的海边,总想起这片海,总觉得有半片贝壳在等我,就……就总想来看看。”
潮水退了又涨,沙滩上的脚印,被抚平又重新踩出。
你牵着我的手走到爱情角的石碑前,碑上的“北纬20°13′14″”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无数个被拉长的瞬间。
你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打开时,里面除了那半片贝壳,还有颗用海螺壳磨的珠子,穿在根红绳上。
“这是……”
“二十年前没送你的礼物。”你把红绳系在我手腕上,指尖的温度透过绳结传过来,“那时候想,等贝壳拼起来的那天,就把这个给你。”珠子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内侧居然也刻着字,是“2005-2025”。
“你怎么知道……”
“我问过以前的邻居,知道你每年夏天都来这里。”你低头看我,眼里的海比真实的海还要深,“我在北方的画室里,画过无数次这片海,画过无数次两瓣拼在一起的贝壳,总觉得有个约定没完成,有个人在等我。”
刚才坐在礁石上看夕阳时,你突然说:“宝贝,你说贝壳为什么要长成两瓣?”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你就自己笑了,“大概是为了让分开的人,有一天能找到彼此的那一半。”
海风掀起你的衬衫,也掀起我手腕上的红绳,海螺珠在阳光下转着光。
我忽然想起刚才在贝壳摊看到的一句话:
“最好的爱情,是像贝壳一样,经得起潮起潮落,等得到久别重逢。”
以前总觉得是一句矫情的话,现在却觉得,它说的就是我们——
两瓣分开的壳,在各自的时光里被打磨,却始终记得彼此的纹路,在某个注定的坐标相遇,拼出完整的花。
亲爱的,你看那轮刚升起的月亮,正把银辉洒在拼好的贝壳上,像给我们的约定镀了层光。
二十年前你没说出口的话,二十年间我没寄出的信,都被这片海听见了,被北纬20°13′14″的风记住了。
以后每年夏天,我们都来这里好不好?
看浪花如何把贝壳洗得更润,看阳光如何把我们的影子拉得更长,看两瓣壳在时光里,长成彼此最熟悉的模样。
潮水又漫上来了,你把拼好的贝壳放进我手心,用你的手包着我的手,一起握住这份跨越二十年的约定。
浪花在脚边唱着歌,像在重复那句藏在经纬里的话——北纬20°13′14″,我爱你,一生一世。
亲爱的,真好啊,我们终于在时光的海里,找回了彼此的那一半。
夜色漫上来时,我们把拼好的贝壳埋在了爱情角的沙里,上面压了一块刻着“思念”的鹅卵石——
是刚才在海边小店,你拉着我一起刻的,你的字刚劲,我的字软绵,凑在一起倒像天生该挨在一处。
你说:“这样海潮就带不走它了。”
我笑着点头,却偷偷在心里想,就算没有这块石头,我们的贝壳也不会走散了。
就像北纬20°13′14″的坐标不会变,就像你手腕上和我同款的红绳不会断,就像二十年前刻在壳内侧的文字,早被时光酿成了彼此骨血里的印记。
坐在观海亭看星星时,你突然从背后拿出个东西——是一只海螺,比二十年前你送我的那只大些,螺口泛着珍珠似的光。
“你听。”你把海螺递到我耳边,里面立刻传来呜呜的声,像风声,又像海浪,更像无数个没说出口的日子在轻轻呼吸。
“这是我在北方海边捡的,”你声音贴着我的耳廓,带着海螺的共鸣,“每次想你的时候就听它,总觉得里面有你的声音。”
我转过头撞进你眼里,看到漫天星子都落在你瞳孔里,像二十年前那个没说再见的傍晚,你眼里盛着的橘红色夕阳。
回去的路上,沙滩被月光照得像铺了层银纱,我们的脚印并排走着,被偶尔漫上来的浪花轻轻舔舐,却始终没散开。
你突然停下来,弯腰脱掉我的凉鞋,把我的脚放进你温热的掌心——海水有点凉,你的掌心却像揣了个小太阳。
“二十年前没牵够的手,二十年间没说够的话,”你低头吻了吻我的脚踝,睫毛上沾着的细沙蹭得我有点痒,“以后要用一辈子来补,好不好?”
远处的灯塔闪着暖黄的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在沙上,时而交叠,时而并行,像两瓣始终相依的贝壳。
我攥紧手腕上的海螺珠,感受着它随脉搏轻轻跳动,突然明白,所谓永恒,从不是把贝壳锁进铁盒,而是让它在时光的潮水里,和另一片壳一起,慢慢长出彼此的温度。
亲爱的,你看那片海,还在翻涌着,像在重复我们未完的故事。
而我们的贝壳,在沙里,在心里,在北纬20°13′14″的星光里,终于拼出了最完整的模样。
余生还长,我们慢慢走。让每一阵海风都记得我们的名字,让每一粒沙都见证我们的约定,让两瓣贝壳的故事,在时光里,长出更温柔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