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顶层的纸箱里,整整齐齐码着还没来得及拆封完的成人尿垫,旁边是折叠起来的轮椅。轮椅的扶手处被磨得发亮,那是林奶奶清醒时总爱摩挲的地方,她说摸着像老家院里的桂花树桠。
“我们把这些都送到敬老院去吧。”魏梦笙把血氧仪放进蛇皮袋,塑料袋摩擦的声响让她想起林奶奶刚来时,抱着蛇皮袋缩在墙角的模样。那时她总觉得这房子挤了些,如今空荡荡的次卧,倒显得心里发慌。
星遥抱着一摞棉袜跟在后面,袜子都是魏梦笙买的,纯棉的,松口的,林奶奶脚肿,穿这种最舒服。“林奶奶走了以后,这些东西会不会想她呀?”女儿仰着小脸问,睫毛上还沾着点灰尘。
魏梦笙弯腰替她擦掉睫毛上的灰,指尖触到女儿温热的皮肤,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也是这样,枯瘦的手指想摸他的脸,却没了力气。“会的。”她笑了笑,“就像我们会想她一样。”
敬老院的梧桐叶正落得热闹,魏梦笙推着轮椅穿过铺满落叶的小径,星遥抱着尿垫跟在旁边,小皮鞋踩在叶子上沙沙作响。院长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接过东西时眼睛亮起来:“这些可太实用了,正好李大爷上周摔了腿,正缺辆轮椅呢。”
活动室里,几个老人正围着桌子打麻将,看见魏梦笙送来的血压计,戴老花镜的老爷爷乐呵呵地说:“这下不用总麻烦护士了。”林奶奶生前不爱热闹,但若看见这场景,想必也会站在门口,咧着嘴嘿嘿笑。
回去的路上,星遥的小手攥着魏梦笙的食指,像只依赖人的小猫。夕阳把母女俩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铺满落叶的人行道上。
“妈妈,你当初为什么一定要接林奶奶回家呀?”女儿突然问,“我奶奶说,有些人老了就该去敬老院的,敬老院人多热闹。”
魏梦笙停下脚步,蹲下来平视着女儿。秋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她的肩头。“因为妈妈心里有个结。”她捡起片完整的梧桐叶,递给星遥,“妈妈的妈妈,也就是你的外婆,在妈妈十六岁的时候就走了,妈妈还没来得及照顾她......”
星遥把叶子夹进随身携带的小本子里,那是她用来收集各种宝贝的秘密基地。“就像林奶奶一样去云里了吗?”
“嗯。”魏梦笙点头,喉咙动了动,“那时候妈妈太年轻,不懂事,没给外婆做过一顿饭,没给她端过一杯热水。等后来想孝敬她了,却再也没机会了。”
她想起母亲总在冬夜里给她焐脚,想起她把肉埋在她碗底的样子,那些被青春期叛逆忽略的温柔,如今都成了心口细密的疼。
“直到那天你说,林奶奶在超市门口被保安赶。”魏梦笙望着远处的晚霞,霞光把云染成了金红色,像极了母亲年轻时最喜欢的那块丝巾,“妈妈看见她蹲在屋檐下啃发霉的馒头,突然就想起外婆了。”
星遥似懂非懂地眨眨眼,把魏梦生的手指攥得更紧了些。“所以妈妈是把对外婆的爱,分给林奶奶一些吗?”
“是,也不全是。”魏梦笙笑了,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妈妈照顾林奶奶这三年,给她梳头,喂她吃饭,夜里起来给她盖被子……做这些的时候,妈妈心里的那个结,慢慢就解开了。”
她想起林奶奶清醒时给她讲庵堂里的趣事,想起她糊涂时把她错认成小石头,想起她临终前眼里那抹清亮的光。那些琐碎的日常,原来都在悄悄治愈着她陈年的伤口。